第9章(2 / 2)

天涯归处 钟晓生 3176 字 1个月前

小胡子继续出主意:“赶紧派人去抓他吧!那人这么厉害,只怕要调动军营,一旦抓到他,赶紧将他就地正法啊!”

苏既明心里一紧。羲武固然厉害,但他也是人,再厉害亦有限度,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如何能跟整个惠州府的官兵作对?如果真按小胡子说得去做,只怕他凶多吉少。一想到羲武或许会身陷险境,苏既明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魏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现起来,只观察着苏既明的反应。

苏既明何等机灵,很快就发现了魏琼在观察他。这也难怪,一向在海南深居不出的乌蛮族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说跟苏既明没半点关系,谁也不相信。假若此刻苏既明想撇清关系,他应赶紧想办法把羲武捉拿归案,依法处置,可是……

众人见魏琼迟迟不支声,不由道:“魏大人?”

魏琼咳了一声,道:“清哲,你以为呢?”

苏既明攥着拳头,片刻后缓缓道:“那人胆大包天,竟敢闯牢劫狱,绝不能姑息。只是眼下他已经跑了,且不知躲去了哪里,应立刻让官府出告示,全城通缉,早早找到他的下落。”

魏琼把玩着自己的佩剑,皮笑肉不笑道:“我以为清哲你还能想一出比瓮中捉鳖、引蛇出洞更妙的计策来,看来那人刚才真是把你吓着了。”

苏既明勉强挤出一个笑:“那人本事那么高强,想要对付他,下官得花些时间想想对策。”

然而魏琼并没有为难苏既明,转身对手下众人道:“就按苏大人说的,赶紧去找人绘制画像,写通缉令,明天上午之前全城贴满通缉令!大牢再加派人手,让人来去自如,简直成了笑话!”

旋即,魏琼跳上马,居高临下地对苏既明一挑眉毛,“清哲,跟我走,我有话要问你。”

☆、 第十六章

苏既明跟着魏琼回了府邸,进了屋子,魏琼屏退左右,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吧,那人究竟是谁?”

苏既明在儋州流落了一年,说他不认识羲武,魏琼自然是不信的。苏既明只得道:“他是乌蛮族的祭司。”

“祭司?”

“对,乌蛮族有许多祭司,他是其中之一。”

苏既明并没有说穿羲武是乌蛮族的大祭司。在乌蛮族,祭司就是管理者,大祭司相当于族长,一呼百应。朝廷既然有攻打乌蛮族的意思,如果让他们发现敌人的首领自动送上门来了,羲武只怕真的难以活着脱身了。

“乌蛮族有几个祭司?”

“不少。”苏既明仗着无人去过乌蛮族,张口就胡扯,“几十人吧,每个家族中都会有一名祭司。”

“哦?”魏琼似笑非笑,用杯盖刮了刮茶水,“他本事这么高,几十名狱卒都拦不住他一个,他在乌蛮族中的地位应当不低吧?”

苏既明也学他去拨弄茶水,掩饰自己心虚的目光:“乌蛮族人并无森严等级,因此他也不算出众。”顿了顿,唯恐魏琼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他也不算乌蛮族祭司中多厉害的人,那里的祭司都会呼风唤雨。”

“是吗?乌蛮族祭司要是各个这么厉害,那可不好对付啊。”魏琼挑了挑眉,半晌没说话,喝了几口茶,慢慢道,“那你可否知道,他为何要找卜天?”

“这……”苏既明舔了舔嘴唇,“这我便不清楚了。我在儋州一年,从未见过卜天。依我猜测,兴许他们过去曾经相识,乌蛮族人重情义,他听说卜天有难,所以出手相救吧。”

“哦。”魏琼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苏既明坐了一会儿,只觉屋内气氛尴尬,坐如针毡,他忍不住道:“子玉兄,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也没碰见过这种事。”魏琼道,“何况我最近事务繁多,恐怕腾不出手来管这些。既然我把卜天的案子交给你了,这件事也由你来处置,你看如何?”

苏既明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确实露出破绽了,这破绽没有办法不露,魏琼是绝对起了疑心了,可为什么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魏琼不是说要剿灭蛮族么,如今羲武出现了,他就不怕自己有意纵虎归山?魏琼究竟……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怎么不说话?”魏琼道,“我问你呢,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苏既明抿了抿嘴唇:“……我想尽快结了卜天的案子,前些天我同你说过的,这件案子不应再牵扯更多人了,我怕拖的久了会节外生枝。”

“哦?那些人确实该死。然后呢,那个乌蛮族的祭司呢?”

“那乌蛮族祭司,他从未参与过卜天过去的行动,我想他的案子应该另立另判。”苏既明顿了顿,道,“假若卜天跟乌蛮族人当真勾结上了,卜天死了,乌蛮族人也会有所忌惮,不然以他们那种奇特的本事,我怕再拖下去他们真的将卜天救走就糟了。”

魏琼盯着苏既明看,苏既明尽量坦然地回应他的目光。

片刻后,魏琼微微一笑,道:“我已将权利交给你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魏琼能这么好说话,是苏既明没有料到的。但魏琼既然这么说了,苏既明总不能自己质疑自己,只好把满腔困惑咽进肚子里。

苏既明告退,走到门口,魏琼在背后突然轻轻叫了一声:“清哲呀……”

“什么?”苏既明立定,回头看他。

魏琼的脸上没有了那种戏谑的笑意,而是平静坦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也不喜欢。瘴气、虫蛇、蛮夷……没有一点叫人舒心的地方。我们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比你更想早日办完事,能回京城去。跟你一起写写诗,下下棋,赏赏花。京中有你我的亲朋好友,亦有你我思念的人……你明白吗?”

苏既明咬了咬嘴唇,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

“你去吧。”

苏既明离开以后,魏琼目光定定地望着阖上的房门出神。他透过这片虚无,仿佛望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他思念的人。

赵云深自幼体弱,太医曾经断言他很难活过三十。因为这个缘故,他自幼过得都不顺,连他母后都曾一度放弃他,直到他弟弟突然暴病去世,他的母后才不得不将希望放在他身上,一力将他推上皇位。

他的皇叔欺他是个病秧子,以辅佐之名霸住大权,他唯有忍声吞气,假装无能,才能在夹缝中生存,蛰伏等待着翻身的一日。

在别人面前,赵云深都是软弱可欺的模样,唯有在魏琼面前,他会歇斯底里地表现出野心。

“凭什么!凭什么朕活不过三十岁?朕不禁要活着,还要强大地活着,朕偏要活上百岁、万岁,叫那些欺辱过朕的人好好看看!”

“为什么朕不能吹风,不能骑马,就连嫔妃,也嫌朕无能!这天下江山都是朕的,为什么朕却连一天身体舒泰的日子也过不上?”

“朕真的……不甘心……子玉,我不想每天都担惊受怕,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怕自己一旦睡下便再也起不来了。我还想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做个好皇帝,游历山河,看看我治下的江山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好不甘心……”

离京之前,魏琼曾跪在赵云深面前发誓,发誓一定会为他弄回延年益寿的宝物。这天下万里山河都是天子的,因此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魏琼的神智被拉回,他一手搁在桌上,虚撑住自己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道:“乌蛮族的大祭司,羲武,苏既明……有点意思,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