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在这里坐一个时辰,她不行,刚睡醒,她急需要出去透气。
贺北城略犹豫片刻,看了眼姑娘眼中的期待,终是低低嗯了声。
唐娇娇灿烂一笑,飞快起身揪着贺北城的衣袖:“夫君,走吧。”
贺北城皱眉,不明白她为何总喜欢扯他的衣袖。
锦袖宽大,将她攥着袖子的手指紧紧笼罩,远远看着便像是两人携手而行,是以,从落后一段距离如宛桂平的视线看去,两人便是紧紧相依。
幽静小道上,有情人温声细语气,连阳光都柔和了许多,公子无双,美人如玉,天生一对。
然他们不知,他们以为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一出惑人耳目的假戏。
进了竹林,周围只剩他们二人时,彼此很默契拉开了距离。
唐娇娇承认,她确实垂涎过贺北城的美色,只是他有心上人,她有一个不知名姓的未婚夫,无需作戏时,他们应当保持距离。
“夫君随意,我四处逛逛。”
唯独这声夫君,唐娇娇人前人后都唤的极其顺口。
贺北城也听的习以为常:“嗯。”
唐娇娇自有记忆来便生活在江湖,山清水秀,空气怡人,除了满山的梨树,像这种带着清香的竹林,便是她最喜欢的。
竹林茂密,透着星光点点,唐娇娇仰头望了半晌,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无奈叹了口气。
若是以往,她能嗖的一下窜到至高点俯瞰属于高处的震撼美景,也能随意找颗竹子躺着享受微风拂面。
可现在,她只能靠在抱着双臂靠在竹子上发呆。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毒性已在减弱,且已经恢复了一丝丝内力,虽然微不足道的连一只雀儿都打不死,但怎么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微风就着竹叶的清香席卷而来,唐娇娇享受的闭上眼,轻轻弯起唇角。
她喜欢极了这种自然美。
忽地,一阵笛声响起。
唐娇娇猛地睁眼。
这首曲子她弹了十年,哪怕只是开头的一个音节,她也烂熟于心。
须臾,唐娇娇手指轻动,水袖翩然而起,这支舞蹈她亦跳了十年,每一个动作早已刻在骨血里。
在宫外不必着宫装,唐娇娇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色宽袖束腰裙。
红色水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十指的挽花像是生了灵魂,美得惊心动魄,纤细的腰肢后仰,仿若没了骨头般柔软到极致,挂在腰间玉色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为主人添了几分魅惑,像是山间精灵勾魂摄魄。
唐娇娇的每一个动作都踩在了节点上,完美的与笛声融合在一起,好似已经合作了千遍万遍。
若是这个场景被当年见过此舞的人看见,定要惊的瞠目结舌,这正是十年前唐家大小姐在天子寿宴上名动天下的那首《飞凰》。
《飞凰》由唐家大小姐亲自创曲,编舞,除了她,这世上没人能跳的出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唐娇娇意犹未尽的以一个后仰甩袖的动作收尾。
她失忆后,唯一记得的便是这首曲谱与这支舞蹈,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可只要手搭在琴弦上,它便流畅而出。
师娘告诉她,它叫《飞凰》,是她曾经亲自编的曲舞。
《飞凰》很难,尤其是以笛子吹奏,可对方每个音都把握的极其精准,熟稔程度竟与她不相上下。
可是这首曲子既是她亲手所作,那么此时吹奏它的人又是谁,与她又有何关联。
且唐姓已是京城的禁忌,那人为何还要吹她作的曲子,且这般精通,少不得有十年功。
唐娇娇毫不犹豫的循着声音的发源地而去,她迫切的想知道那人是谁。
笛声早已结束,她只能盲目的顺着之前感知到的方向去寻,半刻钟后,她的脚步顿住。
翠林的竹林里,那人负手而立,白衣卓然,身姿挺拔,背影消瘦,三千乌发垂落在腰间,无端透着一股凄美之感。
唐娇娇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不知为何,她竟感受到了他的伤怀与落寞。
贺北城微微侧目,只短短一息便收起了周身的苍凉,他回头看向唐娇娇时,又是一贯的清冷矜贵,温和而疏离。
“夫君。”唐娇娇朝他走来,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辗转。
是他吗,刚刚是他吹的笛子么。
这片竹林只有他们二人,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师傅师娘只告诉过她,她是百年世家唐府的嫡出大小姐唐娇娇,是京城唐氏嫡系唯一的血脉,可他们没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唐府当时在京城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十五岁创立梨花宫后,她派人查过,可是没有查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唐府是京城的禁忌,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避如蛇蝎,连以买卖信息为营生的几方势力都闭口不言,就好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了唐府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而江湖向来不涉朝堂,最多也只听过关于唐府谋反案的只字片语,不比师傅师娘给她的信息多。
她问过师傅师娘,可他们只说时机未到。
“刚刚是夫君在吹笛子吗。”唐娇娇问的云淡风轻,袖中的手指却紧紧捏在了一起。
她对她十岁前的过往一无所知,包括她幼时认识过什么人,又有过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