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2 / 2)

咬紧牙关,却被压力压得,肩膀垮下,想自己彻底失去她了。

陆昀:“婚书呢?”

范清辰喉咙里带哽,喃声:“……你能离开,让我见罗妹妹最后一面,给我们留些时间么?”

陆昀随意的:“不能。”

他的茶煮好了,炉中火灭,点点星星,照着他在黑暗雨帘后模糊的面容。听他淡声:“我的女人,岂容你觊觎。”

范清辰心脏一痛。

他深吸口气:“婚书我没带在身,我回去取,天亮前回来拿给你。”

陆昀眉一扬,示意“请便”。范清辰起身,退出屋子。陆昀傲慢,都不肯起身相送。室中茶香四溢,陆昀手法娴熟地给自己倒了茶,脸向窗外扬了扬:“跟上他,他不作恶,不必拦他。”

随从一讶:“……郎君似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

陆昀不在意地笑了笑:同是男人,他又多敏,如何能不知呢?

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许多事情,没必要泾渭分明,非黑即白。

……

心事放开,许是太累了,茶还温着,陆昀却靠着窗,闭眼混沌睡了一会儿。

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大约与范清辰说的太多,窥见内心秘密,他在梦中,回到了自己刚到建业的时候,回到了和陈王刘俶相交的时候。

寂寞的、胆怯的陆三郎需要朋友,刘俶需要人庇护……那场落水,是两人相交的开始。

刘俶小小年纪,长在宫廷,比长在边关的陆三郎心机重。然后来的年年月月,陆三郎长大,幼年时看不明白的,早已看懂。看懂了,初时耿耿于怀,后来已不在意。

落水一案,从一开始就是刘俶投诚的阴谋。

刘俶心狠,为此付出一世口吃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对于一个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来说,太过沉重。若是被人知道,刘俶哪怕得了陆家的庇护,也断了称帝的可能。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在不必说出来给彼此难堪。

陆三郎知道事情的缘由,他可以放心;他唯一弄不清楚缘由的,只有对罗令妤那莫名其妙的、无缘无故的爱。

是以会纠结。

会不舍。

但爱的缘由也不必泾渭分明。那爱起先要徘徊摇摆,往往复复,最终要纠缠不清,誓死不归。都是命运。

……

雨沙如诉,天地清清。

睡梦中,断断续续的,听到“啪”声,像是花枝折断、砸在窗上的声音。

“罗妹妹,罗妹妹……”

那声音含含糊糊的。

罗令妤从梦中惊醒,拍着胸茫然地坐在床上。木窗闭着,她却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那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几乎是一听,就听出是谁。罗令妤犹豫了下,想到陆昀就在隔壁,范清辰不敢胡来。她摸索着下床,拿起床头的油灯,摸到了窗口。

想他若是胡来,她就拿灯台砸他。

罗令妤推开了窗,俯下身,看到窗下站在雨中、仰头看她的范清辰。

天未亮,雨未停,他站在雨中,看到她推窗时,眼睛亮了一下。这样不含暴虐情绪的清亮眼睛,让罗令妤恍神,好似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范清辰还在她面前伪装,还作出一派温润似玉的样子。

眼下,窗下的郎君见到她开窗,笑了起来,明朗无比。范清辰浑身湿漉,他看她半天,忽然想起一事。他从袖中,郑重其事地取出一张纸,向上摊开,让她看清。

天光微微,罗令妤其实没看清,但看到红色朱砂印,官寺印章,她猜出了这是什么——她与范清辰的婚书。

罗令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拿此威胁她。

但是没有,当着她的面,范清辰展示了这纸婚书后,将这封书,撕了干净。碎纸沾上水,枯蝶一样洋洋洒洒,落到地上。雪白微粒,落在那衣袍潮湿的郎君周边。

范清辰深深看着她,慢慢的,露出一个清和的笑。

不再强取豪夺,不再迫她逼她,不再看她惊惶的清水一样的眸子。

他低声:“罗妹妹,我此生最慕你。”

“但是……再见了。”

再也不必见了。

他撕了婚书后,对那发怔的美丽女郎看许久,背身走开。梨花照水一样的美貌,在乱世中夺目逼人的红颜,当年初到南阳时瘦弱的小乞一样的女孩儿……都离他远去了。

他走入雨中,落下那颗对她充满爱慕的心,无数细针一样的雨砸向他。范四郎满心凄艾麻木,然他终于放过她了。

……

茑与女萝落地,啪嗒一声,将梦中人惊醒。

陆三郎睁眼,得知了随从的相报,叹口气,将手边凉了的茶浇到了窗外。山水潮润,清气漂浮,雨帐后微光蒙蒙,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