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太子殿下的性子与常人不同,倒难住了宋大人。
宋淮实在是有些捏不准,与周之源商议了半宿,也没个准确的法子,只得疲惫不堪的回了卧室休息。
宋总督为了给太子殿下腾地方,不得不与老婆搬到另一处空着的院子,宋夫人也没睡呢,挠心抓肝儿的问丈夫,“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晚宴还满不满意?”
“没说不好,就是好了。”宋淮拍拍夫人的手,“辛苦你了。”
宋夫人松一口气,眼中有淡淡的喜悦,念了一声佛,笑道,“这我就安心了。
还有一事,因未与老爷商议,我也不敢做主。听说太子并未带侍女,咱们是不是挑几个伶俐的过去服侍。”
“你选好了,明天我问一问殿下的意思再说。”
宋夫人倒了盏温茶递给丈夫,压低声音道,“老爷,咱们女儿也是将芨茾的年纪了。”
“万万不可!”宋淮瞬间明白妻子的意思,果断拒绝,瞟一眼自己的夫人,皱眉不悦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即便想女儿从龙伴驾也要正经选妃,走这样阴私的手段,即便女儿入了太子的眼,日后进了宫能有什么好不成?”
宋夫人倒有自己的小算盘,低声道,“我是听说太子只有两位侧妃,一个是北威侯阮家女儿,如今北威侯府早已不比从前;再有一个是西藏公主,那些蛮女能懂得什么温柔小意。咱们女儿正当妙龄,模样门第都是好的,老爷也想一想,只凭出身这一项,就能比了这两位侧妃去。何况老爷正当朝廷重用。”
“没哪个亲娘愿意看到儿子在外头纳个女子回去的。”
“老爷,卫王妃远在云南,如今镇南王身体康健,再怎么说王妃也不能奔到帝都长伴太子吧。”
“怎么不可能?”宋淮冷声道,“太子刚立储时,卫王妃就在宫里住过!那是太子的亲娘,帝都永宁侯府出身,做了多年的镇南王妃,你这点儿小心眼儿能入得了王妃的眼去?女儿若这样进了宫,当真是走了下流,一辈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我只是心疼咱们闺女罢了。”
“那也是我闺女。”宋淮闭上眼睛,淡淡道,“急什么?且将接驾的事办好。太子转年就十八,难道能不立太子妃?两位侧妃,阮妃名声有碍,公主出身外族,定要另行选妃的。凭我的官位,何愁女儿没有机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倒要寻这些见不得人的路子。卫王妃只有太子这一个嫡子,即便如今太子要承继大统,可将来选立太子妃,难保卫王妃不会帮着过一过眼的。你当姓任的为什么现在敢在我面前蹦哒,他娶的就是永宁王府的庶女,算起来太子还得叫他一声姨丈呢。”也幸好娶的是庶女!
宋淮按息了老婆那见不得人的想头儿,至夜已深,在思量太子殿下前来浙闽的用意中,渐渐的睡熟。
明湛对于巡抚夫人要来给自己请安的事非常疑惑,问阮鸿飞,“我也要见内眷吗?”他又没带个小老婆来,见女人应该是他老婆老娘的事吧?
阮鸿飞嗤笑,“蠢才!这位巡抚夫人姓卫,是你庶出的大姨妈。如今遇到了,不过来请安,她是傻瓜么?”
“我的天,我看任巡抚胡子都白了,年纪能做我爷爷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见过这位大姨妈呢?”反正他是听都没听卫王妃提起过这位大姨妈,毕竟卫王妃是老永宁侯的幼女,长姐幼妹,又非同母所出,纵使有感情,也是十分有限的。
阮鸿飞道,“其实老侯爷眼光是极好的,拿任巡抚说吧,虽出身平平,且后来永宁侯府他也指望不上,自己硬能熬到浙闽巡抚的位子,并不能说平庸了。自从你立了储,任巡抚将屋里七八个不老实的丫头都卖了,恨不能把老妻供做菩萨,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怎能不捅破你们这层两姨亲的窗户纸?说不得任家还有什么表姐表妹的要送进宫呢?”
“你这话说的,我六个姨妈,要都有姐妹进宫,我可消受不起。”明湛道,“再说,我也没听母亲说起来过。”
“浙闽的地面儿上,不见也不好。”
明湛对摇光道,“宣任夫人进来吧。”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眼尾堆着细细的纹络,眉眼与卫王妃并不相像,进来时抬头看明湛一眼,马上又将头垂了下去。看来,性情也不像。卫王妃看人向来目光坚凝,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其实很少女人会让人觉得有威严,尤其是当她们面对男人的时候,可卫王妃偏偏能做到这一点,或许这也是凤景南无法喜欢她的原因。老婆比他看起来更像老板,滚起床单真不是一般的有压力。
任夫人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怯、卑微的欢喜与讨好,待任夫人行了大礼,明湛摆摆手,摇光便道,“夫人请起吧。”
再有侍从搬了座位来,明湛赏了座,任夫人便坐了。
“以前曾听母起说起过姨妈,只可惜我多在云南或是帝都,这么多年来,今日竟是初见。”明湛见侍从捧茶进来,接了一盏,对任夫人道,“姨妈也尝一尝,西湖龙井,我吃着味儿还不错。”
任夫人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用帕子抿一抿唇角,目光中已带了三分慈爱,毕竟是正二品诰命,这会儿时间已经拿捏好了位置与分寸。不过在明湛看来,任夫人并不合格,他见惯了卫王妃的不动如山、明淇的霸道强势,就是阮晨思,虽没什么心眼儿,也是大家出身,行止上从不会露出卑微来。这位姨妈刚进门时的那种卑怯的神态,仿似让明湛想到或许她年轻时就是这样卑怯的一个庶女,然后被老永宁侯嫁给了寒门出身的潜力股,尽管日后也是诰命夫人、养尊处优,可那种浸在骨子里的卑怯似乎一直存在,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表露出来。
想到这儿,明湛不由想到明礼兄妹。凤景南对庶子女的抬举,明礼等虽然并没有太过出众的资质,不过身上这种庶出的卑微倒也少见,在他们心里一直是比嫡出还强三分的庶出身份。为什么在明湛做了世子之后,明义与明菲的反应会那样激烈。原本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小姐的身份,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比原来看不起的家伙竟然尊贵到的可以掌自己生死,那种感觉,绝对不会舒服。
所以,世人要分一分嫡庶尊卑,其实大有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嫡庶也只是一条线而已,这条准线并不一定准确,总会有特殊的庶出强于嫡出,可是在大部分的嫡庶之间,它还是具有一定准确性。
如果当初凤景南按礼法区分嫡庶,或许也就没有明义明菲之事了。
这当然与他没关系。明湛也只是忽然有此感慨罢了。
任夫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她庶女出身,且与卫王妃真的没什么交情,偶然见过几回都是有限的。只是如今明湛做了太子,倒不一定非要求什么,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就已经要人人卖她三分面子了。
大家客套一通,明湛就让人退下了。
这么一次很普通的见面请安,其实倍受观注。
大家比太子更清楚太子究竟有几门亲戚,尤其太子虽说只有一个娘舅,却有六个姨妈。之前镇南王府权势再大,不干帝都事宜,再怎么亲也没用。如今明湛已为储君,日后登基,定会封赏亲朋故旧。
那么现在,太子对姨妈如何,简直会牵引日后朝中动态。
可谁都没想到,太子见了,话也说了,任夫人告退回府了。
然后,没动静了。
在所有人想像中的赏赐,对,哪怕太子现在不便于诰命上对自己的姨妈有什么变动,可起码东西会赏一点儿吧。不用太贵重,你就是给两匣子糕也是个意思不是。
可是,没想到真的只有两匣子糕,还是在任夫人告退时明湛叫拿回去尝鲜儿的。
这种冷淡,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连阮鸿飞都说,“你真不赏啊?”
“赏什么?我不是赏了点心么?我又不欠她的。”明湛自己拿了块松糕咬一口,“自来亲戚最难说话,你想一想,六个姨妈不算什么,可姨妈生的表兄弟姐妹,再者,表兄弟姐妹的再成了家生了儿女,这得滋生出多少亲戚来。我一个个宽厚,哪里宽厚的过来啊。还不如冷着些,省得他们拿我的名声出去显摆。”
史学家曾这样评价:武皇帝继承了文睿太后的冷静与理智,在武皇帝掌权期间,外戚皇亲低调收敛,当然,武帝的胞姐,宁国大长公主除外。
其实明淇并不是多么高调的人,不过,她本身的位子会让她得到更多的关注。
如今大婚在即,明淇仍是随着凤景南出席廷议,以往明湛的位子,现在是明淇在坐了。本来大臣们挺有意见,不过,眼瞅着明湛就要做皇帝了,且明淇掌政是凤景南亲自点了头的,故此,别扭两天,大臣们也就习惯了。
随着婚期的逼近,新娘子明淇有公务要忙,新郎官儿杨濯每日要去药铺子坐堂看病。倒是杨路将军与柳蟠大夫忙做一团,明淇为了让杨濯面儿上好看,并没说要杨濯入赘,还是要嫁入杨府的。
虽然郡主没打算在杨家长住,可起码院子得重新装修一个吧。还有给郡主的聘礼,东西虽有,可一样样的得有人张罗收拾装箱安排吧。两个大男人,再有本事,对于这个迎娶婚嫁之事上也是有限的。幸好卫王妃回来主持大局,直接派了身边的嬷嬷过去杨府指点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