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2)

元配 石头与水 4211 字 19天前

魏金道,“这是呢料。”

“唉哟,这料子可真新鲜,在乡下再没见过的。”陈二婶大呼小叫的惊叹着。

陈萱把料子裁好,再裁好里子,就开始坐在一畔做针线了,陈二婶则是寻机打听,“这是亲家给我们萱儿置办的?”

魏金唇角一翘,“哪儿啊,要是公里出这样的好料子,每人都裁,这得多少钱?这么一件大衣的呢料,外头就得五块大料,是二弟买给二弟妹的。”

“唉呦呦,五块大洋!”陈二婶的两只眼睛里仿佛都射出现大洋的银光来,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这一件儿衣裳,就顶我们家里一头牛了!唉哟哟,萱儿,你这可以把一头牛穿身上了!你咋这么大福哪!”

陈萱闷头做针线不说话,陈二婶倒不奇怪,陈萱一向话少,在家时一日也说不了一句话的,只是叫陈二婶不服的是,这么个活哑巴,怎么就有这样的大福哩!

这可找谁说理去啊!

陈二婶把陈萱裁出的衣料片摸了又摸,那叫一个爱不释手,没忍住就跟陈萱说了,“萱儿,你大妹妹的亲事定了,她这辈子,要是能穿件儿这样的衣裳,也就值了。”

陈二婶这话一出,魏金险些没忍住,虽然这是她二弟给陈萱买的,可陈萱进了她们老魏家的门儿,这就是老魏家的人,陈萱的东西,也是她们老魏家的东西,这陈家婶子是什么意思?要衣裳啊!陈二婶子时不时的打量陈萱一眼,按陈二婶子的经验,她这样一说,陈萱必然要把这衣裳给她的。魏金也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萱,只要陈萱一点头,她这个大姑奶奶可不是摆设,到时别嫌她说话难听!

结果,就在陈二婶和魏金两个人四只眼睛的灼灼注视下,陈萱仿佛一无所觉,她就那样,平静的做着针线,缝着衣裳,连半个字都没说。

陈二婶心下暗骂,这没用的哑巴!

魏金则是满意的瞥陈萱一眼,然后,带着一抹胜利的神色在陈二婶那张渐渐聚集起黑气的脸上掠过,心下想着,这个二弟妹,虽不大聪明,心里还是明白的。

做会儿针线,待到了做午饭的时候,陈萱就把这做了一半的针线用包袱皮儿一裹,递给魏金,说,“大姑姐帮我收着,我下午再做。”

魏金以往与陈萱多不对付的人哪,她瞧不起陈萱是乡下来的,特别爱挑陈萱的不是,还碎嘴,爱说小话儿,挑事儿,结果,这回硬是一个磕拌都没打,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伸手就接了陈萱递给她的包袱,转手放到老太太的箱柜里,带着一种大姑奶奶的趾高气昂,抬抬下巴,对陈萱道,“知道啦。”

陈萱低眉顺眼的同李氏做午饭去了,陈二婶简直气个仰倒,认为陈萱为件儿衣裳防着她。

陈家叔婶算计的再好,魏家人也精的跟鬼一样,来魏家三天,陈二婶硬是没摸到同陈萱独处的时间。陈萱把大衣做好,同魏银又将衣裳烫挺括了。陈二婶见魏家连熨烫衣裳的熨斗都是插电带喷气的,更觉魏家家底子厚实,有钱。那在魏家弄钱的心,越发焦切了。

转眼便是文先生家沙龙的日子,陈萱平日在家都是穿半旧的衣裳,方便干活。参加沙龙,陈萱一向很郑重,因新做的大衣是西瓜红的鲜艳颜色,里面的旗袍就穿了件梅子青的,换上擦的噌亮的小皮鞋,天儿冷,魏年在外叫的汽车,再有魏银,三人体体面面的出门。魏年魏银体面光鲜,陈二婶不觉如何,魏家在北京城两号买卖,有钱人家,正常。可陈萱也这么锦罗玉衣的,陈二婶眼珠子险烧红了,就差哧哧的冒火星子了。

到了文先生的沙龙,便是另一番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景象了。文先生一见陈萱就笑说,“你的事,阿扬揽了过去,我看他做的还成。”说着,给陈萱介绍了容扬,“这是我岳家外侄儿,上次沙龙,阿扬不在,后来听说了魏太太的事,很愿意帮忙。这次的书单,大致是阿扬拟出来的,我不过略做添加。”

陈萱一见容扬就想起了第一次来沙龙的时的一面之缘,容扬明敏致极,透过陈萱的眼神就知道陈萱还记得他,容扬笑,“姑丈,上次我虽不在,不过,九月的沙龙上,我与魏太太就见过了。只是,彼时尚不相识,魏太太,我是容扬,今日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容扬伸手与陈萱相握,只是一触即分,礼数周全,温雅君子。之后,又与魏年、魏银相互认识一番。

陈萱先道谢,“为我一点儿小事,麻烦容先生。”

“魏太太不必客气,这边坐。”容扬请三人到一畔的长沙发上坐了,令佣人去书房去取拟出的书单,一面问,“几位要茶还是咖啡。”

魏家三人都是咖啡,容扬则是一杯红茶,容扬呷一口茶,露出雪白腕间一串木色佛珠串儿,容扬略作解释,“回北京后,偶尔听姑丈说了魏太太的事。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哈佛大学经济系学士学位,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的硕士,哲学专业,回国后就没有再读博士了。虽然没有在大学任教,如果魏太太需要一些课程上的帮助,我还是可以的。”

陈萱一听容扬的简历就很赞叹了,继续听容扬介绍,魏银倒是注意到母鸡下蛋陈女士也挺着肚子过来了,陈萱因太过专注,反是未曾留心。容扬继续说,“魏太太需要的,并不是从现在到博士的书单,您现在最需要的是,是如何靠自学进入大学校门。只要上了大学,你自然而然会明白,研究生、博士生的路要如何走。”

佣人取来一个档案袋,容扬绕开封口的线圈,取出一张雪白的浅纹信纸,上面列出成排书目,容扬递给陈萱,“魏太太请过目。”

陈萱郑重的双手接过,见这些书目都是分门类列出来的,其中国文、英文、法文、德文,另外还有,数学、化学、物理、生物三样,林林总总,上百本书肯定有的。陈萱大致扫过,见许多书目是自初级到高级,可见都是成套、成阶梯的学习,陈萱连忙道谢,“容先生是有大学识的人,我就按容先生给的书单学习。”

容扬眼中闪过一分淡淡笑意,“这些都是基础课程,基本上学通学会,考大学应该问题不大。”

陈萱珍而重之的把书单放回档案袋里,握在手中,容扬问,“魏太太打算从哪里开始学?”

陈萱道,“我现在有学国文和英文,容先生上面列的《史记》,我背下大半了。英文学到了《英文模范读本》的下册,这两样正在学,不如先继续学这两样,待把国文、英文学好,然后再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四样。法文德文我看是有些大学考,有些大学不考,这两样我慢慢学着。”

容扬直接就用英文与陈萱交流起来,陈萱平日里晚上也会时不时的同魏年用英文对话,她学的浅,虽不大熟练,但一些常用话是会的。容扬一试就知道陈萱是在什么阶段了,而且,陈萱说英文的时候,并不似初学者那般容易胆小,怕出错,不开口,陈萱呱啦呱啦的,倒很爱说,眼睛也是闪闪亮,竟有些神采飞扬的意思。

容扬道,“待下次沙龙,魏太太过来,我为你再列一张选读的英文书籍的目录,有空可以看看,都是不错的书,对你学习英文有所帮助。”

陈萱连忙应下。

陈女士忽然开口,“不如容先生也给我一份,我也想看一看。”

容扬一笑,“好。”

容扬身上的那种风范,简直令人难以形容。第一次沙龙时匆匆一瞥,陈萱对容扬的印象就是眉目如画、英俊漂亮,如今交谈,才知他身上还有一种不同于沙龙上学者文人的雷厉风行,再加上名牌大学毕业的底蕴,让他整个人纵在这名人聚集的沙龙中都夺目到近乎耀眼。当天,陈萱与魏年魏银回到家时,对上二叔二婶那两双满是精明算计的双眼,心下不由想,现在的报纸上都在说,人跟人是平等的。陈萱想,人人平等的大事她不大懂,可人与人,当真是有极大不同的。

第47章 把事说开

陈萱回家, 先把容先生给她的装着书单的档案袋放抽屉里锁了起来, 之后, 换了身家常天青色的半旧棉旗袍,就去厨下与李氏一道做晚饭了。

陈二婶这一下午也弄清楚沙龙是个啥玩意儿了,听魏家大姑奶奶说是高, 极高端的宴会, 都是大人物一起说话聊天的地方。这样的地方, 没想到陈萱这样的半哑巴都能去, 就陈萱这样儿的,不是陈二婶小瞧她, 她见着生人能说话吗?会交际吗?就是穿两身好衣裳,去了也不过是根木头!

真是傻子有傻福!

这样的傻东西, 竟有这样的福分!

陈二婶既羡且妒了一个下午, 陈萱回家只是在魏老太太这里露个面儿, 就得去做活了, 魏银坐老太太屋里喝水,陈二婶尖着嗓子跟魏银打听沙龙上的事儿, 毕竟魏金只知个大概,魏金也没去过这叫沙龙的地界儿。魏银不爱理陈二婶这样的人,可陈二婶毕竟是客人,又一直没眼色的絮叨个没完,魏银就挑捡着说了, “都是文化界的人, 多是大学里的教授、当下的学者、报纸的主编、作家。”

“二姑奶奶这样的伶俐人倒罢了, 我们萱儿,自小也没念过书,她就是去了,能跟人家说到一处?”陈二婶恨不能自己代陈萱去。

魏银不愿意听人这样贬低陈萱,放下水杯,俏脸微沉,语气加重,“我二哥过去,当然是要带着二嫂的。现下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女人多是在家里刷锅做饭,现在许多洋派的应酬,人家都是请夫妻双方的。我二嫂以前在您家是没念过书,如今来我家,已是学了认字,还会洋文,哪里还是以前在您家时的模样呢?您刚来时不也说么,都认不大出来了。要我说,我二嫂正应了那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二嫂这样的人,天生心善,厚道,说不定就是陈家大叔大婶在地下保佑着她哪。”

魏银这话,由于内容太多,饶是陈二婶这自认精明的,也得多嚼两遍才能明白这话里的内容。

沙龙回来的第二天,陈二婶终于摸到了个与陈萱独处的机会,陈萱坐在西配间儿的炕沿儿上,低头听陈二婶诉了一通的苦。从地里庄稼收成不好,到家里大妹妹在成亲,大弟弟要念书,再到生计如何艰难,家里如何不容易。再说一通这些年养陈萱的各种难处,什么陈萱小时候生病,陈二婶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守着她,陈二叔背着她跑出二十里地到县城的药铺子抓药,费的那些心神花的那些个银钱,当真是海了去。这些事,陈二婶自己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自己把自己感动坏了。陈萱硬是没有半点儿感觉,她只记得家里大妹妹生病时,陈二婶一宿一宿的不错眼的瞧着,至于二叔跑二十里地去县城药铺子抓药的事,也不是背着她,是背着大弟弟去的。

陈萱并不言语,陈二婶要说,她听着就是了。

陈二婶看她不言不语的哑巴样儿就心里蹿火,伸手推陈萱一把,“萱儿,做人可得讲良心,你虽不是我生的,可你自小就跟着叔婶长大,叔婶家就是你的娘家。这女人哪,还是得指望着娘家的,你说是不是?咱家里可有谁哪,说到底,就是你们姐妹兄弟三个。哎,你如今算是掉进福窝儿里了,你说,你这日子好了,是不是该拉帮一下你弟妹们?拉帮一下咱们家?”

陈萱依旧沉默着没说话。

陈二婶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又不是真哑巴,这么死闷着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