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陆沨就注意到了这片荒原上唯一不同寻常的东西,黑蜂和地上的背包,他往那里走去,安折跟上,小腿却剧烈地疼了一下——刚才磕到了。
陆沨回头看着他,安折咬着下唇,一瘸一拐地跟上他。
——再然后,他就被陆沨背起来了。
被上校背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安折顺利地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他们靠得很近,不像是人类和异种该有的距离。
但是就在今晚,上校好像不是上校,异种好像也不是异种。
抱住陆沨的脖子的时候,安折摸到了一样东西。
——在陆沨的颈间也挂着一枚硬质的吊坠。
在陆沨手下死里逃生这件事似乎让他胆量增加不少,而那枚吊坠的形状又过于熟悉,他的手指贴在陆沨脖颈上,将那东西轻轻捞出来了,而陆沨没什么表示,似乎默许了这一动作。
——银色的金属链末端,一枚黄铜色的弹壳在极光下闪烁着微微的暗光。
安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他轻轻“咦”了一声。
就听陆沨淡淡道:“我父亲。”
安折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大约有三分钟,他把吊坠塞回陆沨衣服里,脑袋乖乖搭在陆沨肩膀上,收拢手臂,没有再乱动了。
隔着衣物,陆沨感受着背上那个人先是略微紧张地绷紧身体,然后逐渐放松,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在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后,安折还能这样毫无防备地靠着他,这个男孩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安折温热的鼻息就扑在他颈肩,是正常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体重,但对于陆沨来说并不算沉。他软绵绵贴在他身上,仿佛这世界上的危险和恐惧理应和他无关。
陆沨想起了他加入审判庭的那一年。
进入审判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有时候,他想保护所有人。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不过是一种注定破灭的幻想,他保护了一些人,也伤害很多人,他本意并非如此,但注定成为众人所仇恨的对象。
走路间,安折的呼吸渐轻渐匀,他今天哭了很久,该哭累了,像所有涉世未深的小东西一样,这只小异种或许快要睡着了。
陆沨也记得一个月前,昆虫在城市肆虐的那个下午,他接到了安折的电话,声音是软的,像是害怕了。这是他成为审判者的第七年,七年来,这是他得到的第一次求助,没有其它人会这样做。
他觉得自己至少能够保护好某一个人——至少在那一刻,他心中曾经升起这样一丝转瞬即逝的期待。
被放下的时候,安折已经快要睡着了,陆沨把自己的外套垫在他脑后作为枕头,但这个人显然并不会照顾人,胸口的徽章又把安折硌了一下。安折把它拆下来,发现这正是自己在基地里一直揣着的那一枚。他用菌丝的形态逃走的时候,浑身的衣物包括这枚徽章大概都散落在地,但现在徽章又回到了陆沨身上。
握着它,安折小心翼翼问:“博士对你说什么了吗?”
陆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安折小声道:“……没什么。”
陆沨确实有和他认真解释的打算,但他随即看到安折枕在他的制服上,抱着背包,把自己团成了一团,一双乌黑的眼睛认真看着他,仿佛很容易产生情绪的波动。
于是陆沨嗤笑一声,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安折翻身过去彻底背对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校,求仁得仁。
第57章
安折不接受这个评价, 陆沨认为他没有感染整个伊甸园的能耐, 他觉得陆沨又在强调他的弱小了, 这个人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虽然上校说的话是事实,他确实无法造成整个伊甸园的感染,他连哪怕一个人都感染不了。
但他不能接受, 自己的谎言被拆穿,是因为自己的弱小,而不是谎言还不够高明。他只能安慰自己, 或许只有陆沨不相信他的说辞。
只有陆沨可恶。
他说:“你不许睡在这里。”
“嗯?”陆沨道。
安折闷闷道:“不许。”
陆沨:“为什么?”
安折背对着他, 把自己埋进外套里,他本来想什么话都不说, 只想坚决地把上校驱逐出他的地盘,但心中纠结几下后, 还是认真解释原因道:“可能会被无接触感染。”
“哦。”陆沨声音很低:“蜜蜂是活的。”
安折:“……”
又听陆沨道:“是活的,为什么昏迷?”
这次就算打死安折, 他也不会开口了,陆沨这个人,你只要对他透露出一点信息, 他就能把情况猜得明明白白。
但今晚的上校并没有为难他, 上校道:“我守夜。”
安折小声“嗯”了一下,他又问:“你冷吗?”
陆沨道:“不冷。”
安折这才闭上眼,他今晚情绪有些透支了,他握着那枚徽章,蜷起身体, 睡得格外快。
但,睡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被冷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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