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
程砺翻身越过围栏,从高楼的炮台顺着墙缝滑下去,率先第一个跑过去。
整个大厅所有的酒瓮全部都碎裂了。
但是本应随之响起的爆炸却没有如约而至。
程砺看着那烧了半边天的红色烈焰,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刀狠狠扎透。
曾经在李家大宅里面经历过得恐惧重新一次蔓延开来,但是这一次,就在他的眼前。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直直跑了进去,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就算是一块黄金,也会被融化,他还想往更深处冲,被紧随其后的部下拼死抱下了。
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大厅的门倒了下来。
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程砺站在那里,再也感觉不到自己心跳。
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竟然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好像呼吸也没有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巨大的火焰在眼前跳跃着,飞舞着,吞噬着一切。
火光席卷了一切,红色的布饰化为灰烬,如同新妇素手裂红衣。
时间已经是四年后。
如果站在半山上看马六甲这座美丽的城市,会发现很多如同明朝格局一般的街坊,它们又排成行的人字形屋顶。各种各样的颜色,橙黄的,穿红的砖瓦。
这些古老而带着情感的建筑,就像是华人们对故土的思念。
年轻的女人们走在狭窄的木梯上,一直到了二楼顶上的阁楼,如果在这个时候推开狭窄的木窗,就可以看到马六甲雪白的阳光透着窗户照进来。
目光越过高地错落的屋顶,就像是看到了三百年前明朝的天空。
程砺是因为一班延误的渡轮而滞留在此的,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沉稳以致严肃的男人了。在完成了对孙先生的两次募捐之后,他放弃了经商和所有的权利。
传教士在街边布道。
程砺走过的时候引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注意,她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墨一样。这样的形容让他的心在某一处不动声色痛了一下。
察觉到程砺的目光,她克服了年轻女人面对一个英俊男人的本能羞涩,走了过来。
圣经被她虔诚抱在怀里。
她诚恳邀请程砺加入到他们的队伍。
“神将护佑,以月照亮先生的归途,以日明媚先生的前路。”
她美丽的祈愿词说得有些结巴,降低了语言的美~感。
一群小孩子跑过来,手里拎着一把红色的风车。
一个男孩子起哄叫道:“晓梅娘又在传道啦!”
孩子们都跟着叫起来。
女人的脸涨得通红,带着一种被戳穿心事般的恼羞成怒,她伸手去捉那群孩子,但这些半大的孩子们一个个泥鳅似的,竟然一个也没有捉到,最后只拎住了尾巴上一个小的。
晓梅娘捉住这个就不肯撒手。
尾巴上这个小孩子看起来就三四岁样子,样子不大,劲儿不小,踢打扯开了,不偏不倚,一把撞到了旁边的程砺腿上,然后就势摸着他的裤子躲到了他身后。
“你出来。”
“我,我不出来。”童音软~绵又好听。
小孩子又扯了扯程砺的裤腿:“我不出去。”
程砺没有管理闲事的情绪,他伸手去拉小孩的手,孩子抬起脸看他。
这一眼,他的心突然咯一下。
小孩子皱眉,显然也发现了,看了看他,又想了想:“你怎么长得这样像我?”
小男孩走远了,又回头看他,程砺在街头站了一会,忽然苦笑一下,摇头否认自己荒唐的想法。
如果幸运能将她的眷顾落下,主神能怜悯他的命运,他愿意皈依任何门教。
他走过街头,在另一处商铺前,竟然又见到了那个小男孩,这一回,他的衣裳却破了一半,和另外两个大了半个头的男孩子在一起吵架。
那个模样,要不是打不过,早就动手了。
“谁说我没有爹?”
“我们说的,大家都这么说!”
“你们乱说!”
“乱说?乱说,你把你爹叫出来给我们看看呀?”
半大的孩子话还说不太清楚,已经会吵架了。
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他左看右看,眼睛就看到了几步外的程砺。
这一下,就像是落水人捏住了一根稻草,他眼睛冒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