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和往常一样,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她一双小肉手交叠,枕着肉呼呼的下巴,看着楼下辛苦训练的林悦琪,她唉声叹气说:「妈妈真的好可怜哦,每天睡不好也睡不饱。」
陆霆过来抱她时,也往下看了眼。他不忍心再看,取过小褂给她穿上。一边替她系衣扣,一边说:「你妈妈这是给你做个表率,想要获得更高的成功,从来没有捷径可走。团团,你要和妈妈一样,做一个努力的女孩,知道吗?」
团团反问:「可是爸爸,他们都说我爸爸很有钱,我躺着吃喝就能吃好几辈子。那么,我为什么要努力呢?」
「话虽如此,如果你没本事,没能力,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能被人夺走。如果爸爸是个废物,你认为爸爸能守住你太爷爷的公司吗?爸爸现在是有几千亿身家不错,可如果守不好,就很容易变成负债千亿。爸爸妈妈也想给你一世的庇护,可你总要长大,会嫁人、离家。人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生存於这个世界,唯有靠自己才最安心。否则,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陆霆的声音一顿后,又说;「她想让自己更强大,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和你。」
团团听明白了,她也抓到了重点。
她伸手捧住陆霆的脸,轻轻摸了摸,说:「爸爸,团团一定会努力的。团团会做一个,很强大的女孩子,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爸爸妈妈。」
说完,在陆霆脸颊上亲了一口。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于文华的叫喊声。
陆霆迅速往窗外看了眼,发现林悦琪居然倒地不起了。他不敢耽搁,抛下团团立刻冲下楼,叫来家庭医生,把她抱回卧室。
到病床前,医生给林悦琪做心肺复苏,她总算把一口气给喘了上来。
于文华也松了口气说:「刚才我们在练后空翻,我让她别那么着急,一步步来。可她总是心急,这不,一口气憋不过来,差点死掉。」
医生替正在吸氧的林悦琪做了个全身检查,他皱眉问:「林小姐的腿上的伤怎么回事?」
见瞒是瞒不住了,于文华只好老实交代说:「刚练踢枪那几天,她动作不熟练,差点骨折。她说,怕陆先生和陆小姐担心,就不让我说。这孩子真的是倔,跟头驴似的。我也是真的心疼她,看她练的这么辛苦,也想哪天让她睡个懒觉,可是她……」
于文华唉声叹气,又说:「可是我有心让她睡懒觉,她却不让我睡懒觉。四点钟就来敲我的门,拉着我出去训练。」
……
团团走上前,卷起林悦琪的袖子,看见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团团没忍住,「哇」一声哭出来,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掉。陆霆看见她身上的瘀伤,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从林悦琪开始训练后,她便不让陆霆上她的床。他本以为是小姑娘害羞,怕他做什么事。可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遮掩身上的伤,不被他发现罢了。
医生替她检查了浑身上下,这才对陆霆说:「我替林小姐看了下,大多都是一些磕磕绊绊的小伤。不过,腿上有一处伤,虽然好了,但也要好好呵护,不然老了杵根拐杖,也实在不美观。」
「嗯。」
陆霆低声又和医生说了几句话,医生拿了些药膏给他。
见於文华还站在一旁,陆霆毕恭毕敬道:「于老师,你也辛苦了。今天是否能给她放天假?您也好回家同儿女孙子一起吃吃饭。」
于文华见他这么说,也道:「也好,她这些天连轴转,不休息,身体也实在吃不消,索性就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中午吃过饭,林悦琪也终於缓过劲儿来。
等於文华离开别墅后,陆霆和团团取了药膏来给她抆。
林悦琪坐在沙发上,腿和胳膊,分别被女儿和陆霆扯着。
陆霆扯着她胳膊,从药盒里挖出一点药膏,涂抹在她的淤青处,下手故意重了些。林悦琪疼得「嗷嗷」叫:「陆霆你谋杀未婚妻啊!我死了你好给团团找后妈是吗?」
男人明显是在给她甩脸子看,并不理她,但下手涂抹药膏打圈儿时,动作明显轻了很多。
林悦琪见他神色不太对,低声问他:「老陆,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这段时间冷落你了?你别气啊,等过了这段时间,等试镜的事儿尘埃落定,我就好好陪你吃吃喝喝,好嘛?」
陆霆没搭理她,只是替她涂抹药膏。
她泄气儿般看向团团。
小姑娘眼圈红红,肿成了「泡泡眼」。她也低头不说话,只是仔细地替她涂抹药膏,指腹在她淤青的地方轻轻打圈儿。她见妈妈看向自己,颤着嗓音说:「妈妈,你以后不要这样吓团团了,好不好?团团被你吓死了。」
「放心啦,妈妈是铁打的,没事儿。这不是好好的,生龙活虎吗?」
小胖妞想到了那些梦。
梦里她总能看见妈妈冰冷的墓碑,总能看见妈妈离她而去。她吞了口唾沫,小声说:「妈妈,你从来不是铁打的,你比莲藕人还脆弱。你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承认自己是个普通的人不是钢铁侠,有那么难吗?团团不要妈妈是什么超人,也不要妈妈成为钢铁侠,团团只想要妈妈健健康康,要妈妈长命百岁。」
她说话时,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吞咽几口唾沫后,又道:「妈妈,你不要这么努力了。以后团团努力,等团团长大了,就保护你,好不好?你这样,团团真的心好痛。」
说着,她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总算有一次把「心好痛」的手放对了位置,林悦琪的心脏抽疼。她没想到,因为自己训练所导致的意外,会让团团想这么多。
林悦琪说:「团团,妈妈知道了,以后妈妈一定会更加小心的,好吗?」
「那,妈妈你发誓,兔耳朵发誓!」
「兔耳朵?」
团团比出一个「V」手势,举贴到额头上:「这样发誓。」
「……」这叫「竖指发誓」,所以团团你对竖起手指有什么误解吗?
林悦琪无奈,只好举起一个剪刀手,指着天花板发誓:「我,林悦琪,以后一定要在身体能够允许的情况下,好好训练。不会揠苗助长,一定珍重身体。」
团团这才放心。她的小嘴紧贴着林悦琪腿上的瘀伤,鼓起腮帮吹了吹:「妈妈,还疼不疼呀?还疼的话,团团多给你吹一吹。」
「不疼。有团团小天使的吹吹,妈妈怎么都不会疼的。」
她说着,又看了眼沉默的陆霆,居然有点不敢直视他双眼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错在了哪儿。
陆霆一下午都没怎么理她,自顾自地去了书房。
林悦琪也没闲着,自己拿着长枪练了下简单的旋转动作。她本来想拿自己的劳动成果去哄团团开心,却没想到自己耍了一圈儿棍子,小姑娘眼眶又红起来。
她不敢再碰了,想去抱抱她。可小胖妞却坚持要自己走路,她一脸坚定地拉住林悦琪的手说:「妈妈,团团长大了,以后不用妈妈抱了。以后团团也会像妈妈一样强大,等妈妈老了走不动了,团团也抱你!」
林悦琪小声逼逼:「我才不会老呢……」
晚上,林悦琪很难得地睡了一个早觉。不到九点,就躺在了床上。
由於晚餐老陆没下楼吃饭,她偷偷喝了点陆霆昨晚开的红酒。结果没想到这红酒后劲儿还挺大,她只喝了小半杯,就开始晕晕乎乎了。
她卷着蓬松的棉花被,睡得正香,被窝里突然拱进了一个人。她以为是做梦,没太在意,稀里糊涂说了点胡话:「于老师,我还能再翻两个……」
「……」陆霆鼻子很灵,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他将女孩掰过来,正对着自己。他将脸凑过去,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嘴唇紧挨着,却没有去吻。实在气不过她今儿一下午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一用力,额头撞在了她的额头上。
「啊……」林悦琪的额头被男人的额头猛地一撞,疼得从梦中惊醒。
她一睁眼,与陆霆那双黑亮的双眼对上。她拿手捂着额头嘀咕:「陆霆,你干嘛呀?」
「你喝酒了?」
「一点点。」她莫名心虚。
她酒量不好,陆霆已经同她说过很多次,但凡他不在,她便不能喝酒。她一直记着陆霆这话,所以即便是在家里,当陆霆不在时,她也是偷偷摸摸地喝。
陆霆鼻腔里喷出一口气,似妥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什么话也不说。
林悦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从他的情绪里,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悲伤。她不知所措地捧住他的脑袋,揉了揉:「你……又是想家人了吗?别难过啊,你以后会有一个家的。你还有我,有团团。陆霆啊,你等我变得足够优秀,我们就结婚。」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陆霆的情绪就更低落。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将脸埋在她胸口。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林悦琪问他:「陆霆,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生我气?还是我今天的事,惹了你不开心?你别这样,我……我挺怕的。」
「林悦琪,」男人的声音有明显的微颤,他仿佛在用尽全力憋着一股情绪,「我可以给你承诺。即便全世界的人,都笑我们高低不同,门不当户不对,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
他哽咽了一下,眼眶温热。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再说了。可林悦琪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湿了一片。
她被吓到,双手都在发颤。
老陆……这是……哭了?
陆霆停顿了数秒,又接着说:「我在乎的,只是你。」
「我喜欢你,爱你,想与你一生。我不介意你为了理想去努力,你想变得更好,我支持你。可你不能……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你的生命,已经不再是你自己的,是属於所有爱你念着你的家人。」
他的声音中断又开始,虽然没有女人哭泣时的那种「泣不成声」,但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为了压制哭声的隐忍。
「任何成就与荣耀,都抵不上命重要。算我求你,好好对待自己,别让这个家散掉,好吗?」
他抬眼看她,眼泪已经收住,可眼眶依然发红,里头还有水光闪烁。
林悦琪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陆霆会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之间,慌张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大概是被陆霆感染,她揉着他的脑袋,哭着说:「老陆,你别这样,你这样好吓人的。我答应你就是了。其实,我也是很惜命的,觉得那些磕磕绊绊的小伤不算什么,毕竟我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今早的那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喘不上气,差点把自己给憋死。老陆,以后我会注意的,为了你和团团,我一定注意!我发誓!」
她竖起剪刀手,指着天花板发誓。
陆霆看着她,低声又说:「林悦琪,从前你身后空无一人,天塌下来自己撑。可是现在,有我,天塌有我撑,地陷有我垫背。你且记住,老陆只要活着一天,就会努力成为你的安全感。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真正地丢弃铠甲,让我作为你最坚实的护盾。」
林悦琪被他一腔话感动了。
大概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抵不上老陆朴朴实实,又发自内心的土味情话。
「好。」她看着陆霆那双眼睛,捧着他的脸,搓了搓,「那么,先从激吻四十分钟开始叭!」
陆霆:「??」
四十分钟??都够「啪啪啪」了好么?
林小姐,你这是想憋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