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吃饱了。」顾娇食量不算大,今天是因为与人动了手消耗太多才吃了两碗饭,平日里一碗就够了。
玉瑾笑了笑,客气地问道:「顾大夫喜欢吃今晚的菜吗?」
顾娇道:「我不挑食。」
言外之意并不是很喜欢。
不如信阳公主给她单独开的红烧肉小灶,可惜龙一举着一个锅铲,她怕怕,就跑了。
玉瑾倒是没料到顾娇如此直白,一般人都会客套地说喜欢、味道很好、多谢招待云云。
顾娇又道:「我看信阳公主也不是很喜欢,桌上都没肉。」
玉瑾很惊讶:「你……看出来了?」
信阳公主不会把喜好表现在脸上,她似乎对什麽都很冷淡,就算伺候了她几年的下人也很难说出她对一样东西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玉瑾顿了顿,说道:「公主吃素。」
又来了一个吃素的。
静太妃也吃素,不过那个女人大概率是装的,就不知信阳公主是为何吃素?
顾娇想了想,问道:「她也晕肉吗?」
玉瑾一愣。
这是什麽问题?世上有人晕肉吗?
玉瑾跟不上顾娇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也没岔开话题不谈,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不是总吃素,她一开始也吃肉的,是近几年才不吃了,说要为小主子积德,让小主子下辈子能投身一个好人家。」
顾娇是不信这个的。
可结合了自己身上的事,顾娇又觉得科学的尽头没准真是神学,人或许不能投胎,但却或许可以踏进另一个平行的时空。
脑电波在时空穿梭时受到磁场的影响失去从前的记忆,於是就有了喝孟婆汤忘却前尘的说法。
当然了,这只是顾娇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没有足够的科举依据做支撑。
今天的龙一执着於拿锅铲铲给顾娇小病号喂饭,没让顾娇撅笔。
夜深了,顾娇打算回去了,走之前她去向信阳公主道谢辞行。
信阳公主又在练字。
顾娇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一个画面——年轻的信阳公主坐在阳光洒落的窗台下练字,小小萧六郎坐在她对面。
信阳公主说:「不练完一千字,不许吃饭。」
小小萧六郎特别幽怨地抓起笔,认命地开始练字。
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还不是因为萧六郎总逼着她练字,她严重怀疑他是小时候被信阳公主荼毒过,长大了就来荼毒别人。
顾娇敛起思绪,对信阳公主道:「今天多谢公主了。」
虽说是龙一把她捡回来的,可她没把自己扔出去也是不容易了。
信阳公主淡道:「不必言谢,你的命很值钱,毕竟还要为我治病的。」
顾娇:「……」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以言对。
「告辞。」顾娇转身往外走。
信阳公主练着字,忽然开口叫了一声:「丫头。」
「嗯?」顾娇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她,「公主还有什麽事吗?」
信阳公主问道:「你这样的人是怎麽还做得了大夫的?」
不是质疑的语气,也不是鄙视的口吻,是单纯的好奇。
顾娇愣了愣:「……我哪样的人?」
信阳公主道:「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这是信阳公主今晚第二次对她说奇奇怪怪的话了,她可不认为仅凭自己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就让信阳公主得出这种结论。
难道是她方才昏迷的时候又做了什麽?
然后被信阳公主发现她的秘密了?
影,嗜杀。
组织里一直都流传着这麽一句话,所以一般没人敢惹她。
但只有教父知道,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嗜杀,她只是控制不住,血液会让她兴奋,前世她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术锻炼自己,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像今晚这种彻底失控的局面很罕见。
谁曾想被信阳公主碰上了。
确切地说,是被龙一捡回来后让信阳公主碰上她失控的一面了。
不过,也幸亏是被龙一给捡回来了,若她还留在柳一笙与元棠身边,指不定她已经把他们两个——
顾娇扭头看向信阳公主:「你不怕我?」
信阳公主古怪地看了顾娇一眼:「我为什麽要怕你?」
因为我是——
怪物。
「我怎麽生了你这麽个怪物?」
「你走开!」
「离你妹妹远点!」
女人抱着怀中的婴孩,狠狠地将年幼的她推倒在地上。
她稚嫩的小脸上刚刚还挨了女人一个耳光,脸颊都肿成了包子,可她没哭,被妈妈抻到地上摔痛了小屁股也没哭。
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盒子,眼巴巴地踮起脚尖,往婴孩怀里塞:「送、送给妹妹的礼物。」
女人一巴掌打落了那个盒子,厌恶地看着年幼的她:「谁要你的礼物!你走开!」
女人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电话,声嘶力竭地咆哮:「姓顾的!把你女儿接走!」
……
「娇娇,爸爸带你回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尴尬而又不失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说。
寒冬腊月,她光着小脚丫站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怀中抱着妹妹不要的礼物。
她长得很漂亮,只是有些脏兮兮的。
她问男人道:「住爸爸家吗?」
男人的脸上有一瞬的慌乱,只是年幼的她并未察觉。
男人讪讪地笑了笑:「爸爸……爸爸家有了小弟弟,房间不够了,爸爸先送你去奶奶家。」
「哦。」她低头摸了摸怀中的娃娃,那是她亲手缝的娃娃,有血盆大口,有尖牙,还有瞎掉的眼睛与秃掉的发。
男人抬手,似乎是打算摸摸她的头。
她抬头,无比乖巧地等待男人的摸头。
她知道爸爸在撒谎,爸爸家很大很大,弟弟只有一个,不可能住不下。
但如果爸爸摸摸她,她就原谅他。
如果爸爸摸不到,她可以踮起脚尖。
她很努力踮起冻僵的小脚尖。
快摸快摸,她的头准备好啦!
可男人咽了咽口水,掌心并未切实落下,只是在她的头顶上方象征性地揉了一把,便迅速抽回了。
彷佛连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会染上瘟疫似的。
男人露出一抹慈爱的笑:「爸爸答应你,年过完了就来接你。」
她从三岁等到六岁,过完了三个年,也没等到任何人来接她。
后来她才知道,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勇敢强大的爸爸……原来也害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