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允许西班牙人在北港居住完全就是一个安慰性的条款,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事实上北港因为在对外贸易中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对荷兰的贸易基本上都以这里为出发点,所以这里的外国居民本来就不少,其中以荷兰人居多,但是西班牙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在郑家和西班牙人开战之后,这些西班牙商人大多临时性的撤离了而已。
而在马尼拉,情况则略有些不同。当初西班牙人向着华人动手的时候,杀害了数以万计的华人,但在郑家正是的向西班牙人宣战之后,屠杀反倒是停止了下来,剩下的华人都被暂时的看押了起来,等到郑家和西班牙人最终达成了和平协议之后,这些华人才被从监狱里释放了出来。
曾阿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释放出来的。然而,这释放反倒是让他有一点惶恐了,因为在被从监狱里赶到大街上去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了。
几个月之前,曾阿牛是一家华人商号的雇工,但是如今,他的东家全家都已经不在了,店铺什么的自然也都被西班牙人抢走了。曾阿牛反应比较快,在西班牙人刚动手杀人的时候就逃到了城外,算是暂时躲过了一劫。只是西班牙人很快就杀光了城里面的华人,然后又开始对城外的华人下手了。如果动手的仅仅只是那些西班牙人,那倒也是还好,西班牙人人数有限,尤其是军队的人数有限,所以在城里面关起城门来杀人固然没有问题,但是这么点军队放到城外,那就根本控制不了多大区域,理论上来说,华人即使惹不起他们,至少,躲一躲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城外的问题也很大,那就是城外有很多的土人。在曾阿牛看来,这些土人大多有懒又坏,以前西班牙人没有对华人动手的时候,这些土人什么的当然不敢对华人怎么样。但是如今华人落难之后,这些土人立刻就变得格外的凶狠,杀起华人来几乎比西班牙人都狠。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土人,其实也不足为惧,华人的人数虽少,但是依托在城外的那些农庄,也不是不能抵抗。只是华人一旦开始依托农庄防御,那些土人就会立刻去找来西班牙人,然后,即使是有围墙的农庄,也绝对顶不住西班牙人的大炮。于是城外的华人也就陷入了如果分散躲藏,会被当地土人屠杀,如果集中抵抗,又打不过西班牙人的困境。曾阿牛当时在城外就曾多次被土人追着砍,要不是跑得快,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后来曾阿牛就逃到了张老板的农庄里面--不管西班牙人如何,至少先躲过那些野蛮的土人再说。再说,就算被西班牙人打过来,打破了农庄,也无非是被枪打死,刀砍死而已,但是要是落到那些土人手里,说不定会被吃掉的!而且在农庄里,至少短时间内还有饭吃。死了也是个饱死鬼。
就在曾阿牛逃到张老板的农庄不过三天,西班牙人就打上门来了,张老板的还算厚实的围墙轻轻松松的就被西班牙人的大炮轰开了,然后,奇怪的是西班牙人并没有立刻将里面的华人都杀光,而只是将他们都关进了监狱,曾阿牛也是其中之一。
曾阿牛如今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走到了以前的东家李老板开的那个丝绸店附近。却意外地看到,原来的丝绸店的店面前面居然是热闹非常,一大堆的华人都围在在这里,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而在原版应该挂着“李记绸缎庄”的匾额的地方,却是挂起了另外的一块匾额,只是这块匾额上面还覆盖着红色的绸缎,让人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当然即使看得见,曾阿牛也不认识。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的能够逼着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老老实实的认字的扫盲运动,绝大多数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都是文盲。
曾阿牛离着远,隐隐的只看到一个穿着戏文当中的官服的人用官话在说着些什么,只是曾阿牛听不懂。而在这人的身后还竖着好几个屏风,只是这些屏风也一样被红绸缎盖了起来,看不清画着些什么。曾阿牛四处望望,看到原本同在一个牢房里面关着的刘友直也站在旁边,他知道刘友直当过账房先生,认得字,也听得懂官话,便挤了过去。
“刘先生,这位大人是谁,在说些什么呢?”曾阿牛挤过去问道。
“阿牛呀,这位大人是我大明派来保护我们华人的保民官呀!”刘友直满面红光的回答说,“西班牙人乱杀我们华人,我大明福建总兵郑大人看不下去了,就派他的大公子带着朝廷天兵搭了过来,狠狠的教训了西班牙人一番,如今西班牙蛮子被朝廷天兵打得大败,向朝廷上表认错,所以我们才能活着出来呀。郑大人又怕退兵之后,这些西班牙蛮子不讲信用,再次为难我们,就派手下的军官到马尼拉驻扎,称之为保民官。以后有了郑大帅的保民官在这里,西班牙人要再敢欺负我们,郑大帅就再派兵过来教训他们。西班牙人认输了之后,答应把原本从我们华人手里抢走的东西都还给我们。只是你也知道,有些人全家都死光了,他们的产业也就没有主人了。这些原本属于华人的无主的产业,就由保民官衙门代管,产业所得的利润用于华人的公益。你原本是在这家店铺里干活的,想来也知道,李老板一家都死光了,在找到他的远亲之前,这座房子也就成了无主的了,保民官衙门就用它来做临时的衙门。今后我们华人产业的追回,受了西班牙人欺负找人保护,就都可以来这里找保民官吴大人了。”
“啊呀,还有这样的事情?大明天子真是圣君,还有郑大帅也该长命百岁,世代富贵呀!”曾阿牛说道。
“可不是吗。”刘友直道,“等一会儿我回家去就给郑大帅立一个长生牌匾,每日里都给他老人家上几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