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州城外,与采石和燕子矶临近的江岸边上,升起了团团篝火。
夜幕降临,晚阳的余晖沉浸在江心之上,徐衾一身素袍,头顶金冠也换上了一条白纶巾。
额头之上系好了白绢布,面上也冷若冰霜。
在他身后,是架好的木材,每堆边上,都侍立着一名手举火把的军士。
在江边搭起的一筑高台,高台顶上摆放着三牲贡品和香火鼎炉。
林鞠的死讯传到了北境,徐衾痛心疾首,大兴国内最后一位赤胆忠心的在朝元老去了,不能得以善终也就罢了,竟然是被人鸩杀!
林鞠也算是看着徐衾长大的,而且,此人还是自己祖岳丈段澈维段老先生的得意门生。
林鞠的死,几乎可以算是压死大兴这头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时辰差不多了,升火,祭拜林宰!”
徐衾话音刚落,那边的引魂幡高举,随风飘摇,情形何其悲凉,正应林鞠的遭遇。
“力扶社稷兮,身先丧;胸怀良谋兮,遇虎狼!天地扼惋兮,忠魂泯;若有来世兮,复举卿!”
一曲招魂,随风入去,军士燃起了木堆,熊熊的火焰冉冉升起,徐衾一人来到高台之上,焚香叩拜,以上卿之礼参拜。
三拜九叩,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沉重。
今夜,便是阴历七月十六,还有三天,贺若秦良所率的飞鸯营便会在这里越江飞渡。
“伊谨,拜祭过林鞠?”
宇文豫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微微一怔。
“正是!”元慎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宇文王爷无奈的摇头,还有三天就要攻打了,随他去吧。
心里纵然不是滋味,可是眼下,是断不能动他了!
“一切都等到日后再做定夺吧!”宇文豫扶着桌案,揉捏着额头,问道,“斛律恭那里,可按照吩咐去办了?”
“嗯,王爷放心!”
“好了,下去吧!”宇文豫说罢闭上了眼睛。
……
高仁阔疯了,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陈仲理正在观看武士斗戏,姚觉来传报的时候,他兴趣正浓,便随意挥了挥手:“多给他些银钱,好好安抚,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老奴遵命!”姚觉说完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陈仲理的心里满是开心,今天一早,司天监又有折子递交上来。
说是帝阙边缘一星灰暗,久不存于星汉,看来说的就是他了。
大臣疯了,可武戏还得继续看,陈天子全然不把他当做一回事儿,手在盘中一摸,捻起一颗药丸,像是吃食高点一般咀嚼起来。
不知是哪位恨他不能早死的内臣告诉他,近日龙颜铄丽,定是服用“金药”的结果,所以,陈天子为了能够早日体态充盈,延年益寿,竟然真的就把它当着糖豆吃了起来?
远远的看到陈仲理这副模样,一名小宫人暗暗窃喜,转既回身离开了。
燕子矶,宴陵军大营。
周厥的战报传来,赵北孤将崔绾找到了中军大帐。
矫通善负伤,退守北江州,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兵了,这也正顺应了某人的意思。
“趁乱而攻,其乱恍惚!”还真是这个样子。
崔绾自打进了这中军大帐,便没有言语,赵北孤也是一副自顾不暇的模样。
按照他对这位主公的了解,不可能将手下将领叫来大眼瞪小眼。
眼见着一如既往的尴尬,崔参军轻咳一声,悠悠得问:“不知主公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崔参军,今日过来,本将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北孤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竟然把崔绾给说的迷糊了。
“主公,都是自家人马,你就别卖关子了!”
赵北孤面容一凛,徐徐道:“还记得当初本将为何对徐帅围而不杀吗?”
那个名字成了宴陵军所有人心中的痛,身为袍泽,危难之际不帮反抓,崔绾一直觉得羞愧难当。
如今听得赵北孤再次提及,他的本能反应便是心中微微一痛。
“下官,不知!”崔绾刚刚说完这话,脑海中便灵光一闪,“难道…”
他猛地想起赵北孤的性格,先帝在世,吩咐他二人共歼水寇,平南定北,这位代帅没有一次失手,虽说当时徐衾确实是与他不相上下,可毕竟形单影只。
身边虽有“飞蛇六虎”护佑,赵北孤若是真心实意的动手,想来他也难逃一死。
在这之后,又不惜得罪沈放和两位廷尉掌军,将段澈维家眷护在军中。
更重要的是,发现了朔永安之后,这位代帅又是秘而不宣,将他藏匿宴陵军大营!
崔绾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惊喜又可怕的念头。
“难道…”崔绾动容了,对着眼前这位主帅不由得肃然起敬。
“主公,这一年多来,冤枉你了!”
赵北孤倒是没有多大的思想波动,仿佛对此事浑不在意,这一年的时间,他对所有的谩骂和侮辱都是充耳不闻。
有几次巡营,甚至听到了兵卒间传说自己是朝廷鹰犬,为了博位不惜对亲如兄弟的主帅下手。
可是这些,他都没有怪罪,当崔绾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只是淡漠一笑,口中悠悠的说了一句:“他,是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