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芗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表现得一直很平静。
事情已经过去六年,哪怕偶尔在夜里他还会惊醒,仿佛回到那个困兽之斗的黑暗中。
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时间,具有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
古芗端起周凡炒好的蛋炒饭,恰了一口,竖起大拇指:“真香!”
古芗很快扒拉干净,问李梦幻:“那你后来是怎么样了,我回来以后找你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你们的消息,我还以为……”
古芗停下话头,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不太吉利。
李梦幻微微摇头,表示无所谓:“我是没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
李梦幻将自己如何从那群人手中逃脱,如何找到蛇头,偷渡到岛国,如何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娓娓道来。
这一讲,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
李梦幻说完之后,两人沉默片刻,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是心酸怜悯。
他们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们本来也只是普通民众啊,只不过是喜欢玩游戏而已。
就因为这一点,就要被莫名针对吗?
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
这些话没有人说出口,却不代表他们内心没有怨怼。
说不出口,只是因为太过无奈。
李梦幻打破沉默:“相比起来,我们的运气还算好了。叶言他……”
古芗的眼神也暗淡下去,“他好像是不在了。”
见气氛往沉痛的方向走去,作为被怀缅的主角,周凡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周凡轻轻咳嗽,说出了一番让李梦幻古芗二人无比震惊的话。
“其实,瞒了你们这么久,我有一件事现在要告诉你们。”
“我就是叶言!”
见李梦幻和古芗满脸难以置信,周凡又迅速补充道,“——的徒弟。”
接下来的半小时,周凡把他编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七年以前,我就见过师父了。”
“那时候他还不是很有名气,混的也一般般,那是一场普通的排位赛,他在我对面,打赢我之后,我很不服气,于是便找他solo。”
“是,我知道你们肯定很奇怪,为什么叶哥会跟我solo,以他的性子,应该把我当成个屁放了,根本不可能理会我的挑衅。对于这一点,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古芗不得不打断了他:“我可以给你答案,主要是因为你比较欠扁吧。”
周凡“哦”了一声,心里的小本本再给古芗记上一笔,继续往下说。
“我们打了好几盘,当然我都输了,毕竟叶哥他实在是太厉害了,能够预判我所有的动作,我做什么他都知道,感觉好像是预知未来站在我身边看我打游戏似的。”
“后来一来二去,我们就加上了qq,再后来他还会教我几招,他说他觉得我很有天赋,希望我不要埋没了这种天赋。”
“当然,他也跟我说过要好好学习,别像他的几个兄弟那样,没什么文化,除了游戏就是女人,张口闭口都是脏话——你想干嘛,这些话真不是我说的,都是他说的!别拿酒瓶子啊!”
周凡不得不换了一个说话方式,要不然他就要被两个年龄加起来是他三倍的人暴揍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我师父,可在我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师父。我关注他的比赛,学习他的打法,希望有一天能像他那样,成为其他人的骄傲,以身作则,成为别人的榜样和希望。”
“只是,还没等我长大,他就像一颗流星悄然划过,销声匿迹。”
“再后来,我兑现了对他的诺言,也走上了这条路,扛起了他扔下的旗帜,踩在他踩过的脚印上,希望能背负起他没能完成的梦想。”
周凡说到这里,激动澎湃,唾沫横飞。
“他对我说过,希望有一天,能代表华夏电竞选手,捧起那座奖杯。希望能让其他各国的职业选手,不再将我们华夏人当成是送分弱鸡,不再歧视我们,不再任意打压我们。”
“没想到后来机缘巧合,我居然遇到了他口中说的那些队员,也就是你们。我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让你们出现在我身边,看着我,帮助我,去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李梦幻摸着下巴:“这的确像是叶言会说的话,我就说为什么你的打法风格看起来那么熟悉,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
古芗激动地拍大腿:“你们几个都后继有人了,我他妈还是孤家寡人,我太难了!”
周凡安慰道:“古哥,你别哭,我认识一个朋友,他也一直是单身,哦不,一直是孤家寡人,特别落寞。天赋也好,我觉得他和你很像,你要不要认识一下他?”
周凡语气特别诚恳,古芗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好了,这些陈年往事,聊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向前看,继承我师父的遗志,替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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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大暑。
天地如大窑,万物此陶熔。
暑气蒸腾的午后,这条坑坑洼洼的石板街上半个行人也没有。
唯有一条老狗,躲在檐下阴凉石板处,四肢趴地,吐着舌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极远处不肯午睡的孩童嬉闹声、被爹娘训斥打骂后的哭声传来,才使得这幅画面略有灵动。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顶着头顶灼心烈日,躲在悬铃巷尾,鬼鬼祟祟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