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高高地漂浮在一个熟悉的小姑娘的身后。
她年纪小小的,可是眉眼却叫凤弈微微张大了眼睛。
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依旧认得出这是他的妻子唐菀。
她沉默地住在长平侯府偏僻简陋的小院子里。
凤弈静静地看着她,想要落下去摸一摸唐菀的脸,却不能做到。
他只能漂浮在高空,看着她在这令人厌恶的长平侯府里生活。
她被她的祖母厌恶冷淡,被长辈们嫌弃打压,被姐妹们鄙夷嘲笑,谨小慎微,连呼吸都不敢高声。
她被家里做主许给了落魄的李家攀附上门的小子,无力反抗,却眼里多了几分期待。
凤弈看得出来,她唯一的期待,不过是能离开唐家,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他看着她被唐家的下人都轻慢,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屋子里是女孩子活泼的笑声,院子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垂着头,阳光映照她孤零零的影子。
凤弈突然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个梦。
这或许就是唐菀曾经的生活。
他心里疼的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是想到总是对自己露出柔软笑容,感激着生活的唐菀,原来曾经遭遇到了那么多的苦难,心里疼痛。
他看到她被凤樟退亲,看着唐萱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她的胜利。
看着她生着病被赶到了山上,又被左右她命运的唐家送到宫里,代替唐萱进宫要嫁给一个死人。
看着她心如死灰地被赐婚给清平郡王,穿着孝服嫁入了满是白幡的清平王府,凤弈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唐菀上一世的人生。
这一世她有他在,岁月静好。
可是上辈子,她却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凤弈第一次这样怨恨自己。
若是……若是知道唐菀是这样嫁给自己,他就算是死了,也得从地府里爬出来,守着她。
看着她嫁到清平王府,在多日的沉默之后,她去祠堂的时候,看到祠堂的灵位上他的牌位。
她似乎呆了呆,看着那灵位上一点点的灰尘,垂了垂眼睛取下来,把上面的灰尘都小心翼翼地拭去。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叫她守了活寡,付出了一辈子的人生。
可是她却依旧并无怨恨,甚至依旧心是美好的模样。
凤弈看着她慢慢地习惯清平王府的寡居的生活,明明受到这样的伤害,却在认真地感恩。
她感恩从未保护她的自己庇护了她的生活。
感谢着很多很多。
旁人的一点点的善意,就叫她满心感激,愿意付出一切去回报。
像是个傻瓜一样。
她开始为他祈福,日夜跪在佛堂,祈求他来生平安康健,却半点都没有想到她自己。
她还为他挑了最好的孩子,能够继承他的尊荣,成为清平王府的支柱。
他看到了凤念,他的儿子,在她的养育之下慢慢长成了最出色的人。
那是他感到骄傲的最好的儿子。
她代替他,孝顺着太后皇后,用心地服侍长辈。
直到她油尽灯枯。
其实那时候她依旧那么年轻美丽,却已经是她的一辈子了。
她苦了一辈子,然而在今生他们遇到,却从未提到过。
她只是弯起眼睛对他们的儿子说,受了他多少的维护照顾,觉得他这样好。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
她到死念着的,都只有他的王府,还有他罢了。
当珠串散落,清脆的声音响起,凤弈慢慢张大了眼睛。
那已经久远的回忆,叫他想到当年,珠玉落地的声音令他避开了致命的刀锋。
同样的声音,不过是来自于她临终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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