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今天是第十四日。”
“中间可有消息传回?”
阿勇想了一会,摇头。
“第十四日……”我呢喃皱眉。
在没有消息的二十天过后,一封文书传到了南镇抚司,确切点来说是直接给都指挥使陈寅的。
他将这纸文书丢在了我的面前,冷哼一声,“你手下的人?”
我没有否认,点点头。
“管教下属不利,可知是什么罪?”
“大人,小七是否有罪,尚无定论,单凭知府一人之词不足以全信,况且小七说到底还是隶属锦衣卫,就算要论罪,也该由我们南镇抚司调查清楚再定。”
陈寅冷笑了一下,“你可知阮昱成为何没有直奏朝廷而是传书给了我们?”
我没有回答,陈寅继续道:“他传书到我们这,顶多就是一个小小锦衣卫的事情,但他若上奏了朝廷,那江浙富户助银一案就会越扩越大,此条例本是成祖年间制定,时日久远,如今一但被挖出来,必然牵连甚广,绝非你我能左右。”陈寅刻意转身看了我一眼,“所以,有些事情,该怎么斟酌心里要清楚。”
“可是大人,牺牲一个锦衣卫难道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不错,圣上如今是不曾在意,但若哪一天里圣上在意了起来,大人,这失察之罪,我们担得起吗?”见陈寅面有犹豫之色,我继续说道:“况且,大人莫忘了,东厂那边可也不是吃闲饭的,都尉府的路今后要怎么走,大人才应该要斟酌好。”
“那依你的意思?”
“下官觉得该如实上奏。”
“不成!”陈寅说:“奏上去无非是先转到内阁,你可知这阮昱成与刘时的关系。”
明朝的折子都要先转内阁审批,才能到皇帝手里,如此一来,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我和陈寅一时沉默了。
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却忽略了内阁里的另一个人。
那是闲暇的午后,嘉靖突然传召了我去,我心里一阵莫名,路上悄悄问了冯保,他也不肯多嘴,只说是夏言也在,而当我到达御花园后,见到的便是嘉靖和严世蕃对弈的情形,夏言手里拿着折子伫立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么,而另一边则是观棋的郭浔,他摇着折扇,嘴角带着惯有的笑容。
不好!我心里一咯噔,有郭浔这个妖孽在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臣陆炳叩见圣上,愿圣上万岁永昌。”
“免礼。”随后嘉靖对夏言道:“你给他瞧瞧,这封折子。”
我接了夏言递来的折子,粗略看了几眼,顿时心中大惊,“这是谁写的?”
好家伙,还被我猜中了,真有人敢直言上谏江浙富户一案,这下小七有救了。
“顺天府尹刘淑相。”嘉靖告诉了我,棋子在手中停顿了一会,语气里似有不快,“听说此人已经上了三次折子,兜兜转转这么多天,内阁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皇上,江浙自古富庶,一年三两税银实在不高,如今出了这等事,应为刁民惑乱,皇上应该严加惩治,以正天威。”郭浔在一旁说道。
“小国公,未见得吧。”严世蕃也继而说道,“你莫还当是你那不开化的两广之地,依下官看,皇上,还是该彻查清楚再下定论。”
嘉靖没有去管他们二人,而是分别看了我和夏言一眼道:“夏言,你专程把这封折子挑出来不就是等着他来的,如今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启禀圣上,徙京富户助银一事自成祖而来历时多年,一直未有差迟,如今江浙一带突然发生此事,确实蹊跷,未免有人暗中作祟,微臣提议尽早彻查此案,届时,若顺天府尹刘淑相所言确实为真,微臣也附议废除此条例,若不尽相同,则相关人等各自法办,以肃纲纪。”夏言条条得当的分析道。
“是个办法。”嘉靖丢下了棋子,看向我,“陆炳,你可愿替朕跑一趟江南?”
“臣愿意。”我求之不得,心下高兴还来不及。
“那行,这事还交给你们锦衣卫了,记着,务必要彻查清楚。”
“皇上,臣愿随同陆大人前往。”严世蕃突然请求道。
“你?”
“有道是文不离武,江南一带仕族子弟居多,此番过去,未免陆大人应付不周,臣愿一同前往。”
严世蕃说的有理有据,嘉靖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准。”
“皇上,皇上,微臣也去!”见着情形不对,郭浔突然也插道。
然而,嘉靖却一扫眼,“你去做什么,老实安分待在京师,否则那些言官们下回再弹劾了你,朕也保不住。”
我在一旁忍不住掩嘴笑,哪知被郭浔瞧见了,他却勾起笑,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祝陆大人一路顺风了。”
出门的那日,夏言专程来送我,我对他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夏大人,若不是你,皇上也不会见到那封折子,更不会想起彻查此案。”
“陆大人严重了,我等既入阁为官,自当担天下之事,只是此番下江南,老夫还有几句话想送给陆大人。”
“大人请讲。”
夏言抚着胡须叹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高绝之行,褊急之衷,君子重有戒焉。陆大人请务必记住。”
后两句我没听懂,但前两句我听懂了,我点点头,严世蕃的马车在不远处等着,我挥挥手向夏言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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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一下明朝的徙京富户助银一案是这个意思:朱棣那会迁都北京城,为了充实人口带动经济于是从每个省都抽了一拨有钱人去北京定居,让商人们做生意,发展商业,所以那会是强制要去的,很多人不想背景离乡,于是去了再溜回来,溜回来再被抓回去,这种循环直到朱棣晚年才开始放松,于是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你不想去,行,交钱,后来的皇帝们发现这还能作为一项经济收入,于是就默认了这种做法,虽然到了后期京城已经人满,不需要富户再去京城了,但是皇帝们也没废黜这项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