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有这样一份因果在里面,难怪他没让我来找你。”阮伊箬嗫嚅着开口,“当下是及早取到千年蚌珠,那郁王说天亮便进宫去把珠子诓出来,我们必须要赶在他的前面。”
“嗯,皇宫卯时开门,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厉王急迫的说。
“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嗯,等我去换身夜行衣。”
“嘎?!我们偷偷进去吗?”
“是啊,如今朝中多数人保持中立,剩下的一部分便是郁王的人,且你说过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是奸细,我们万不能打草惊蛇,免得闹起来给晗儿留下个烂摊子不好处理。”
“嗯,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这厉王的心思比他的外表看起来细心多了。
“哈哈,你是想说姜是老的辣吧?”厉王心情大好,眼中精光闪烁。
呃?!个老东西!
还好有厉王这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否则凭自己在这守备森严的硕大的皇宫里乱窜,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找得到那皇帝。什么地方有暗哨,什么地方有守卫,什么地方是死角,什么时候需要躲避,什么时候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厉王都是一清二楚的。
天光已经微亮,略微有些薄雾,不妨碍视物。
厉王带着阮伊箬穿梭在花园楼宇之间,颇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阮伊箬虽在前世见过故宫,但真的处于这古时皇宫中时,还是为它雄伟壮观、大气磅礴、气派轩昂的建筑小小的震惊了一番,不过现下并不是欣赏景致的时候,跟紧厉王,小心的移动着。
来到一座巍峨的大殿一侧,厉王在旁边的花坛里捏了两块泥土在手。阮伊箬用眼神问他是何用意,厉王示意她隐在一旁,自个绕到大殿的前侧,“嗖嗖”两声之后,便折回去,朝阮伊箬招手,示意她跟上。
阮伊箬到了前面才看见大殿门口两个身着太监服侍的家伙软趴趴的靠墙坐在地上。
厉王推开大门,招呼着阮伊箬进去之后,将两个太监拖进殿里,左右观望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
这时,内殿里传出虚弱的声音,问道:“是张公公吗?”
厉王嗫着嗓子,轻声道:“皇兄,是我。”
虽是听出是厉王的声音,大楚皇帝在见到两个黑衣蒙面人的打扮时,还是吓了一跳。
厉王撤掉蒙面的黑巾,走到皇帝跟前,顾不上礼仪,抓住皇帝的手,激动的说:“皇兄,晗儿没死,晗儿还活着。”
阮伊箬站在一旁,打量着皇帝。这皇帝的长相和渚晗有七八分的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眸子,竟如复制出来的一般。突闻爱子还在人世,眸中尽是欣喜的神色。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形容憔悴,体弱气虚,隐隐还有些黑眼圈,想来昨夜是没睡好的。不过也是,有哪个做父亲的听闻自己的爱子命丧还能安然入睡?
靠在龙榻上的大楚皇帝听了这话,就要坐起身,厉王压着他躺好,柔声说:“皇兄,你别激动,时间来不及,我就长话短说了。”
厉王接着掏出太子令牌,然后将他从阮伊箬那里听来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晗儿,朕的好孩子。”皇帝抚着令牌,喜极而泣,那憔悴的面容也因为这一喜讯而精神了不少。
厉王起身拉过阮伊箬,道:“皇兄,这位姑娘就是救了晗儿的人,如今她又为了晗儿,只身前来取珠,差点丧身在郁王和刘衡的刀下,她是我们大楚的恩人啊,是整个大楚国人的福星啊。”
阮伊箬这才扯下面巾,抱拳道:“皇上,厉王,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日暮国野心昭著,我生为大燕人,如若让郁王和那日暮太子的奸计得逞,他朝燕日定有一场好仗要打,若日暮攻不下大燕,必定转取大楚,大楚势必亡国。是以,大燕和大楚,须得结成友好盟国,共同抗敌,才能保住眼前一片清明。”
阮伊箬说完取出渚晗的手谕递给了皇帝,大楚皇帝看着那火漆依旧完好,对阮伊箬的好感不由多了好几分。颤颤巍巍的撕开信封,皇帝越来越激动,嗫嚅着嘴说:“王弟,没错,是晗儿的亲笔函。”
“嗯,皇兄,我看到令牌就已经相信晗儿还活着的事实了,皇兄,快把珠子交给姑娘,郁王大概也快来了。”厉王催促道。
“嗯,王弟,扶我起来。”
皇帝坐起身,厉王和阮伊箬各扶着他的一只臂膀,搀着他下了床。
掀开铺在龙榻上的层层软垫,皇帝撂开榻上的一块木板,里面出现一只暗格,暗格中是一只金色锦盒。
珠子虽是不易碎的东西,皇帝却取的很是小心翼翼,仿佛他捧着的就是他爱子的生命。
阮伊箬接过盒子,打开来,但见那珠子如鸽蛋般大小,发出幽幽的淡紫色光芒,漂亮至极,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阮伊箬取出里面的珠子,再掏出锦帕包好,将空盒子还给皇帝,道:“如果有差不多大小的珠子,依样放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此话一出,帝王二人对视一眼,堪堪明白了阮伊箬的用意,看向阮伊箬的眼神中,满是赞赏。
“朕前些年得了颗五百年的珠子,和这大小差不了多少。”皇帝说着走到榻的另一侧,触到一个按钮,一个暗格便又出现在眼前。从一只红色锦盒中取出珠子放到了金色锦盒中,再依原样恢复好一切。
阮伊箬拿回太子令牌放入怀中,二人正准备离开,门口却传来拿腔拿调的尖细的嗓音:“两个猴崽子,又跑哪去偷懒了?不侍候好皇上,当心公公我逮到你们,打断你们的狗腿!”
这便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公公。原本皇帝在没听见渚晗的被害与他有关时,是极其信任他的,但是现在,他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厉王亦是恨他入骨,示意皇帝到床上躺好,然后快速掠到大殿门口的一侧,等那张公公推门进来的时候,一掌结束了他的性命。
厉王掠到榻前,道:“皇兄,我们该走了,你放心,晗儿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千万别打草惊蛇。”
“嗯,知道了。”皇帝说着转向阮伊箬道:“姑娘,千万要小心啊!”
阮伊箬点点头,她知道他话语后面的担忧所隐含的意思,或许也有真心关心自己的成分,但过多的是因为自己承载了护他孩子性命的使命。
厉王和阮伊箬重新覆了面,抱了那张公公的尸体朝殿外掠去。
皇帝估摸着他们走远了,才下榻,为那两个小太监解了睡穴,把着大殿的门框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刺客抓走了张公公,来人啊,快去把张公公追回来。”
厉王和阮伊箬离开没多久,皇宫里因为刺客的到访乱成了一锅粥,喧嚣声一片,到处都在搜查刺客身影的皇宫守卫和近卫队,以求救回侍候皇帝已经二十多年的张公公。
郁王来到了皇帝的寝宫储阳殿外,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心里暗道了声不好,便冲进殿内。
皇帝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内侍在一旁以湿巾为他擦着头上汩汩冒出的虚汗。
渚郁跪到榻前,接过内侍手中的湿巾,为楚帝擦着面,柔声问道:“父皇,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不知情的人看了这样的画面,绝对会为这样的一幅父慈子孝图而感怀不已的,殊不知,这一切,早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变了调了。
楚帝隐忍住心里涌出的一丝烦郁,装着害怕的扯过渚郁的手,颤声道:“郁儿,刺客,刺客抓走了张公公,要朕拿什么珠子去换。”
“珠子?什么珠子?”渚郁怔忡的问:“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欺诈到帝王头上来了?”
“刺客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子,蒙着面,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刚进大殿,朕就大喊,张公公就进来了,他许是怕了惊动守卫,顺手抓了张公公,说是要朕派人把珠子送到南山寺去,他会把张公公完好的交出来。”楚帝挣扎着坐起来,挤出两滴浊泪,哽咽道:“只是,朕有无数的珠子,他到底要的是什么珠子啊?郁儿,张公公侍候了朕二十四年,没他的侍候,朕不习惯,你一定要把他救回来啊。”
这刺客定是那宁采臣无疑,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竟敢独闯皇宫,劫走宫中内侍,若不是你跟本王结了怨,本王还真想将你笼络到我的麾下啊!不过本王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你昨夜一把火将本王的寝殿烧了一大片,这笔帐,就拿你的命来偿还吧!哼,南山寺是吧?本王特定让你去得走不得!
幸好,珠子还在!郁王暗自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父皇,您放心,儿臣定会把张公公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可是他没说要什么珠子,咱也万不能随便拿一颗去搪塞了他,万一他一动怒,杀了张公公怎么办?您说是不是,父皇?”
楚帝渐渐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道:“要不咱就拿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去?”
这个宁采臣,为何不直接说是要千年蚌珠?“父皇,这刺客不惜闯入皇宫劫走宫中的人,断不是为了一颗夜明珠而来的。父皇,您不是得了颗千年蚌珠吗?指不定他要的是那珠子。”
郁儿,先前有大臣跟朕说你暴虐、狠辣、草菅人命,朕还不相信,一味的偏帮你,可是如今你干出的那些事,当真是残暴不堪。虽说你和晗儿不是一母同胞,毕竟都流着朕的血啊!派杀手弑杀自己的大哥,火烧城民的宅子,拉帮结派扰乱朝纲,还试图弑父……随便一条都是死罪!
这万乘之尊真就那么吸引人吗?可为何晗儿却不想做皇帝?
原本朕还抱有希望,希望你只是一时糊涂,可你终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诓走朕的千年蚌珠,以绝晗儿的性命,叫朕怎么不失望?郁儿,他日朕要将你除去,那也是为了千千万大楚百姓的安宁,你休得怪朕!
见楚帝不答话,郁王只当他是舍不得,当下摇着楚帝的手臂,道:“父皇?”
“呃?”楚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就依你说的办吧。”
“父皇真是宅心仁厚,为了一个宫人,竟然舍得千年宝珠,张公公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渚郁淡笑着赞道,那笑容在此刻竟是那么的无邪,就像是,像是晗儿在身边一般。或许,你要不是那人的孩子就好了。楚帝有那么一丝的失神,半晌才道:“晗儿,扶父皇起来。”
晗儿?!在你心中就只知道那个渚晗!他善良,他醇厚,他孝顺,他学识渊博,他心中只有大楚臣民,他同时也受百姓的爱戴,他还是你最喜欢的女人的孩子,是吗?!老东西!只可惜他就快死了,回不来了,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到九泉之下去父慈子孝吧!渚郁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逝,悠悠的说:“父皇,儿臣是郁儿,太子他已经薨了!”
“呃?”楚帝微一愣神,喃喃道:“是啊,晗儿已经走了,已经离开朕,去找他的洛儿去了。郁儿,晗儿的葬礼可是安排好了?”
渚郁抓过楚帝的臂膀,搀扶着他,嘴上悠然的说:“父皇权且放心,葬礼就在八天之后,有厉王与儿臣一道处理这事,您就安心的养好身子,大楚的臣民都关心着父皇的身体呢,不如今日的早朝您就别去了,儿臣去帮你推掉。”
楚帝叹了口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朕这病歪歪的样子,到了金殿上让人看了都觉着烦。”
“父皇可是万乘之尊,谁要是敢觉着烦,儿臣去剜了他的眼睛!”渚郁装着狠厉的说。
有那么一瞬,楚帝是相信眼前这孩儿是秉性纯良的,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的?
楚帝摇摇头,笑道:“郁儿,什么是万乘之尊?不过就是缚住人一生的位置罢了,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生在寻常百姓家。”
哼,少在我面前装!谁不知道你当时就是用皇权将那洛儿捆在身边的?害得厉王终身不愿娶亲,你所谓的兄弟情,不过也是个廉价品而已!
渚郁担忧的提醒到:“父皇,救张公公要紧,快取珠子吧。”
“嗯,知道了。”楚帝说着掀开软垫,从暗格中取出金色锦盒交给了渚郁,提醒道:“千万要注意张公公的安全啊。”
“父皇您就安心等着吧,孩儿马上就去。”渚郁说着指使内侍服侍楚帝躺好,自己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殿外,渚郁打开盒子,只见那珠子浑圆润泽,隐隐发着淡蓝的光,心下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
回头望了望那金碧辉煌的大殿,渚郁腹诽道:老东西,你就慢慢悔去吧!
阮伊箬随着厉王寻了处偏僻的地方,将那张公公的尸体一扔,随便找了些茅草掩盖了,便和厉王一道回了厉王府。只因为这里目前应该是整个楚京最安全的地方,那郁王再嚣张,也不至于敢到厉王府来搜人!
从后院进了书房,厉王便将门关实了。
拿掉脸上覆面的面巾,还不等坐下,厉王就迫不及待的抱拳说道:“姑娘,老夫我不喜欢跟人道谢,你对大楚、对晗儿的恩情,老夫我茗记于心,他朝你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老夫定竭尽所能相助!”
阮伊箬虚扶了一把道:“前辈,晚辈叫做魏宁,这事您万不可放在心上,稍有血性的人都会像我这么做的,何况我帮了渚晗也等于帮了大燕,实在是不足挂齿。”
“大燕有你这样的臣民实乃幸事一件啦!”厉王顿了顿,突然眼露精光的道:“魏姑娘,老夫看着你是越来越喜欢,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答应。”
嘎?!越看越喜欢?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吧?阮伊箬如是想着,身子向后倾了倾。
厉王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噗哧”笑出了声,轻敲了下阮伊箬的额头道:“臭丫头,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阮伊箬略微有些脸红。这老东西,他咋就这么精明,老看得透自己的想法呢?
厉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老夫想说的是,老夫一生无儿无女,希望能认你做义女。”
“啊?”阮伊箬眼睛瞪得如铜铃,嘴巴大张得能吞下一只鸡蛋。她之所以如此惊讶,一是因为他认她做一女的要求,二是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无儿无女。
“怎样?”厉王心急的说:“如果你觉得唐突就算了。”
“不是不是,”阮伊箬忙摆手道:“魏宁只是觉得会不会高攀厉王爷?”
“怎么是高攀?应该是老夫唐突了才对。”厉王见她迟迟不答应,还以为她是在顾及她父母的感受,当下问道:“或者你回家征求下你父母的意见?”
“魏宁无父,娘亲今年四月才过世。”阮伊箬淡淡道出,转而就跪了下去,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宁儿见过义父大人。”
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厉王心安理得的受了,扶起阮伊箬左盯右瞧着,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哈哈哈,我渚厉终于有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