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帝听了这话,亦是面露难色。
“皇帝伯伯,什么事让你们这么紧张?”燕藜好笑的问。
魏王怒道:“还不是你这臭小子惹的事,你若早日将‘宁采臣’乃女子的事告诉老子和你皇帝伯伯,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子!”
燕藜与阮伊箬对望一眼,不明所以的道:“除了昨日杀了几个血煞盟的小喽啰,我这段时间好象没惹什么事啊。”
文景帝望着阮伊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儿一早已经下了圣旨,在八月十五举办一个才艺比拼大会,大燕的官家子女皆可以参加,目的是为你选妃。”
“你们的动作还真是快啊!”燕藜没好气的说。
“呵呵,无妨。”阮伊箬淡笑道:“燕藜,如此咱们就好好去玩玩!”
此次皇帝下旨,拜月佳节在琉璃岛举行女子才艺比拼大会,官家未出阁的小姐们皆可以参加,未娶亲的适龄男子景从。
这琉璃岛乃文景帝的私人小岛,是历代皇帝御用的大暑天气的避暑圣地,皇子公主想去琉璃岛,还得看文景帝心情好不好,且愿不愿意。
传言文景帝这一代,到目前为止,只有魏王和那个之前被誉为“草包王爷”的逍遥王陪同文景帝去过几次外,连堂堂的大燕皇后和太子都不曾去过,更遑论别的皇子公主了。
另外,但凡有经验的官爷都知道,皇家办这样的盛会,多半是为皇子或者王爷选妃。
能让文景帝愿意把琉璃岛这样的御用圣地让出来的,绝对是极受宠之人。而如今放眼整个皇族,不曾纳妃的寥寥可数,更只有逍遥王打出生以来,颇得圣宠,且经久不衰!
是以,人们不难猜测此次盛会的目的及对象。
或许几年前人们听见是为逍遥王选妃会想尽办法推脱,可是自打满大燕的人士知道逍遥王本人只不过是在韬光养晦之后,想着和他攀关系之人可是不计其数,但是都被逍遥王拒之门外。现在逮上这样一个机会,哪里能就此放过?且并没有人去猜测逍遥王之前何以会韬光养晦,更没有人把逍遥王好男风的事放在心上,他们只知道逍遥王是众多皇亲国戚、王子王孙中最得宠的人。
他们抱着极大的幻想,就算逍遥王不爱女子,他也不能忤了皇上的圣意,终归会从众多女子中,选出一名准王妃的人选。就算自家女儿只是去占住逍遥王妃这个位置,徒有个挂名的头衔,也是一件荣耀已极的事。
这样的想法,更是给了那些个相貌平凡的女子增添了信心。她们心中无不是想,这样的话,逍遥王会不会因为交差而随便选一个呢?那样,自己的机会并不比那些个美貌女子少啊。
更有甚者,漠城周边州郡的州官、郡官、府官莫不是托了关系,将自家的女儿寄养到京城没有未出阁女子的官家,为的亦是抓住这次机会,能和逍遥王沾上关系。
一时间,漠城未出阁的官家小姐们如若疯狂了一般,特别是那些芝麻绿豆小官家的小姐们,更是卯足了劲,无不把这次机会当作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跳板,暗地里都在苦练才艺,以期能在大会上博彩,如若不能攀上皇亲,能寻个好夫家也是好事。
还有京城的官家开的制衣局,生意火爆得没话说。连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都在丫鬟仆从的陪同下,购置漂亮的衣裳,为盛会做准备。
现下,漠城街头巷尾无不是比先前热闹了好几倍,谁谁谁能入逍遥王的眼,成了百姓们竞相争论的话题。
而对于阮府,对于太子一党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文景帝这一举动来看,恢复本性的燕藜对于他们的威胁更大了。虽然大燕的历史上,在太子、皇子都健全的情况下,并没有将皇位传给旁人的先例,但依照文景帝喜爱燕藜的程度,并不是无这个可能!
阮府的书房里,阮鸣、阮青决端坐在一旁。
阮文渊眉毛紧蹙,面色沉重,拂着已然全白的胡须,踱着方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
“祖父,你都转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转来转去,转得孙儿头都晕了。”阮青决不耐的抱怨道:“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是啊,爹,你在担心什么?说出来孩儿为你分担分担。”阮鸣手亦是被阮文渊转得心里烦躁至极,以至于有些坐立不安。
“唉。”阮文渊叹了口气,止住步子,在上首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老夫有些想不透狗皇帝他大张旗鼓为燕藜那小子纳妃是何用意啊!”
“爹,圣旨只说是才艺比拼,并没道明是给逍遥王纳妃啊?”阮鸣不明自己的父亲为何会作如是想。
“你真是榆木脑袋!”阮文渊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呵呵,爹爹。”阮青决插话道:“你出府去看看,如今的漠城,满大街都是在添购新衣裳的官家小姐,无不是在为盛会做打算,那些个芝麻小官都瞧出了其中的奥妙,你何以却看不透?况且放眼整个皇室,能让皇帝如此上心的,能有几人?连太子姑父选妃也没这么隆重啊!只怕那皇帝是听得逍遥王好男风的事,急了,是以才迫不及待的为他张罗。”
阮文渊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还是青决看得透彻。或许皇帝真是因为燕藜那小子好男风的事,才这么急切的为他纳妃的。”
阮青决注视着阮文渊,问道:“只是祖父,孙儿有些不明白,为何皇帝如此偏爱燕藜那小子?”
“你三岁便离开家学艺,也难怪你不知晓。”阮文渊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才道:“逍遥王的母妃程紫鸳,本是大楚寻常富户的女子,皇帝年轻时与魏王微服出巡溯原遇上的。皇帝十分喜爱她,原本是想纳她为妃的,结果被你的皇后姑奶奶从中破坏,皇帝大约顾及到她的安危,就没能如愿。可是后来那程紫鸳为何会下嫁给魏王,我们都无从知晓。自打燕藜这小子一出世,皇帝就喜爱他得紧。燕藜三岁时,那程紫鸳病逝后,皇帝对燕藜的宠爱更加的变本加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哈,还有这样的一层缘由啊?”阮青决淡笑道:“皇后姑奶奶还真是强悍!”
“谁说不是啊?她做的那些事,我们都是事后才知晓的。那时候燕欣才五六岁吧,还没封太子,你姑奶奶大约是为了太子的将来考虑,才会使尽手段,避免皇帝宠爱的女子入宫,减少对自身的威胁。”阮文渊说起他这妹妹,还真是佩服得很。
一席话听得阮青决瞠目结舌。
“不过燕藜那小子还真是命大!”阮文渊将茶杯往几上一放,恨恨的说:“在他满月的时候,你姑奶奶喂了他慢性毒药,没想到那么小个孩子,竟然也给救了回来。”
“还有这样的事?难道他们就没怀疑是姑奶奶所为?”阮青决瞪大眼睛问。
“怀疑是怀疑,但是毒性发作是好几天后的事了,没有证据,他们也奈何不得!”
呵,他这妹妹,论手段,自是不用说的;论心肠,更是不输男儿。
“燕藜只是魏王的孩儿而已,姑奶奶至于这样兵行险招么?”阮青决有些想不透的再问。
阮文渊撂着胡须,思忖道:“至于你姑奶奶为何要这么做,老夫我的猜测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而已。她大概是看不惯皇帝对程紫鸳的孩儿如此上心,还有一个可能是你姑奶奶那时对皇帝用情了吧。”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让人害怕。”阮青决思虑半晌,淡笑道:“如此便不难想象逍遥王何以要装傻充愣了。”
“是啊,自打你姑奶奶对燕藜下毒之后,皇帝和魏王加强了防范,再也无从有机会下手。后来程紫鸳病逝,那小子逐渐长大后,竟是传出他惹是生非、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就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以,你姑奶奶才没有冒险对他再下杀手。却不知道这家伙韬光养晦,骗了全天下的人。更让他有机会暗暗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还暗地里彻查溯原方面,逼得老夫我不得不对刘安下手,毁掉了我多年经营的一处揽财佳地及破坏掉我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使。”阮文渊越说越气,一拳砸在高几上,弄得茶水四溅也混不在意。
“这笔帐,老夫定要和他算个清楚。”
“还有前些日子,我血煞盟的几名手下跟踪他和那丫头,竟是有去无回,不用说,定是死掉了。新账旧账,他逍遥王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阮青决亦是恼怒至极,以至原本俊美的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不由咬牙切齿的道:“哼,我阮青决迟早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上!”
“爹,按说那丫头一直和燕藜在一起,皇帝没理由还会为他纳妃啊!”阮鸣说出自己的疑问。
听闻阮鸣这么问,阮文渊再次站起来,负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忖虑道:“或许那丫头根本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世,而燕藜为了和她在一起,不得不对皇帝和魏王有所隐瞒。”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阮鸣喃喃的说。
“祖父,那此次盛会,二叔的女儿清妍年届十七,且未许婆家,你老人家有没有打算让她去?”
“不去便是欺君!何况我阮氏一脉坐大,皇帝本就对老夫心存芥蒂,遭遇上次溯原事件后,皇帝对我更是处处提防,更是不能不去。现在非常时期,不能落下话柄。”阮文渊面色凝重的道:“只是清妍乖巧胆小,不谙世事,又是才死了爹爹,老夫实在不忍让她去趟这趟浑水。”
阮青决眼睛突然放光的道:“祖父,既是这样,何不让青决代替清妍妹妹而去?”
阮鸣不满的低吼道:“青决,你瞎胡闹什么?”
阮文渊不理阮鸣吼叫,定住脚步,望着阮青决,眼睛里亦是精光灼灼,问道:“你去?”
“是的!祖父、爹爹,难不成你们忘了孙儿杀刘安那次,是怎么逃出溯原的?!”阮青决坚定的说:“孙儿倒想去瞧瞧这千古难得一见的盛况!想必我那小姑姑也会去的,上次在溯原,因为天太黑,根本就不能瞧得真切;这次她回漠城,我亦没机会和她照面,在听闻她的那些事迹后,我对她可是好奇得很啦!”
“如此倒没什么不可!”阮文渊思虑了半晌,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就由你代替清妍去吧。”
“多谢祖父成全!”
呵呵,阮伊箬小姑姑!你的功夫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你十岁殴打日暮皇子,在日暮众多护卫中,如入无人之境;身遭重创,却杀害了司马府一百来个身强体壮的护院,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助大楚太子夺回皇权,高站铜雀台上,锋芒无限;邓州的一众官员被割头,虽未留下蛛丝马迹,却很难让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
我阮青决自认是练武奇才,可是与你比起来,还真是差了好大一截啊!也许,你才是我阮家真正的、天生的习武之才!相信你我对决之日已不远矣,到时候,希望你拿出真正的实力来,与我战上一战!
思及此,阮青决眼中寒芒一闪即逝。
“唉。”阮文渊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老夫我已六十有四,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也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得偿所愿,坐上那万众瞩目的位置?”
“祖父,你这身体硬朗得不得了,活上个一百岁不成问题的。”阮青决乖顺的道。
阮文渊听了这话,开心至极,笑道:“呵呵,从小就你嘴甜,叫祖父怎么能不喜欢你?不过,青决,祖父的愿望,非得你来为祖父达成不可。”
“祖父,你权且放心吧!”阮青决大言不惭的道:“这天下迟早是我阮家的,孙儿定竭尽所能,早些将燕景辳赶下台,让你有生之年尝尝那手握至尊权柄的滋味!”
“好好,真是祖父的乖孙子!”阮文渊乐得脸上的皱褶一重一重的,直打颤。
可是,待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阮伊箬那浴血的娇小身体及那令人发寒的眼眸时,心中竟是隐隐生出些后悔的味道。如若自己从那孩子一出世,就多关心她,现在的一切都该不一样了吧?阮伊箬加上阮青决,该是怎样的一个完美的组合?自己的愿望,何以会愁烦不能实现?只是为何她现在对自己还没有过大的动作?
呵,在我的羽箭射中你的身体后,我是不能指望你能放自己一马的!
但是,我断不能让你阻了我的路。
既然如此,那就绝然一战吧!
毓秀宫地处皇宫东面,占地足足有一顷,乃是整个大燕皇宫中,除却皇帝的寝殿益生殿外,最庞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不为别的,只因那里面住着整个大燕朝最尊贵的女人。
不错,毓秀宫便是懿德皇后阮文蕊的寝宫。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奇花异草,流水潺潺……
无一不彰显出此宫的华丽。因着靠近御花园,是以整座宫殿一年四季香气萦绕,芬芳袭人。
“哐当——”
“哗啦——”
那重重宫阙内,接二连三的响起落物坠地的声音,似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在这原本静谧的皇宫大院里,这样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那雕栏玉砌的厚重大门洞开,菜汁羹汤、杯盘狼藉四撒在那铺着金黄色琉璃的地上。
一众宫女内侍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有宫女跪行着欲去收拾那一地的残污,却被那兀自站立着的满头珠钗、一身华贵、妆容精致却表情抑郁的中年女人冷声喝止住。
“你们都给我滚下去,没得本宫的召唤,全都不许进来!”中年女人厉声道。
那保养得几近完好的面容隐隐多了几丝纹路,平素维持得极好的优雅姿态与尊贵气势,在此刻也已是荡然无存。
“娘娘,容老奴先将这些脏污收拾掉吧,免得污了您的凤眼。”一年纪在五十多岁的老妪的面颊快贴到地面了,却还是大着胆子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