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开始从伤口大片的渗出衣服,鞑靼人的长刀将周围的侍从全部屠戮殆尽,失血过多的我步伐开始不稳,在渐渐后退中一个踉跄跌进了冰冷的护城河中。
扑涌而来的河水瞬间淹没所有,耳边只剩岸上奔腾离去的马蹄。
我再次醒来,睁眼看到的是花花彩彩的帐篷顶,身下躺着的是一块铺好的毛褥子,周围简易的陈设和空气里一丝浓烈的羊膻味都让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正欲起身,然而伤口的疼痛撕扯却让我不由吸了口气。
“你的伤还没好,歇着吧。”一碗热气疼疼的奶制品被端了进来,我听着这熟悉的女声,抬头一看居然是夏兰泽!
“你······”
“我姓夏,小字兰泽,我知道你是谁,能在这里见面,你也不用觉得多惊讶,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待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好还是能和睦相处。”她放下碗,那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冷淡。
我愣愣的一时还没缓过来,然而当低头看到包扎好的伤口,和干净的衣物时,我立马就明白了,“你帮我换的?”
“不然呢?你指望鞑靼人,还是杨大人?”不知为何,她出口的话句句带刺,让我一时听了很是别扭。
“你说杨大人也在这里?莫非这里是——”
“别做梦了,这里是鞑靼人的老窝。”
“什么!那·····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大人呢?”
当我问到杨博的时候,她明显有了不悦的神色,别过头去不再看我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毕竟接下来我们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的话,就赶紧养好伤,因为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照顾你。”
说完,她将那碗奶推到了我面前,示意我赶紧喝了。
面对她那双眸子,恍如让我看到了曾经被夏言训斥的那段时光,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老老实实忍着羊膻味把奶给喝了。
之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夏兰泽几乎天天来给我送羊奶,除了看她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以外,偶尔也会有几个鞑靼女人过来收拾帐篷卫生,她们笨笨拙拙不太会伺候人,但通过她们的手势比划,我知道了她们其中多是一些女奴,由于自己的部落被吞并后,便被收来做婢女。
我为她们同情的时候,又不禁担忧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只能祈祷自己的命运不要像她们那么悲催就好。
终于,在过去十日后的一天早晨,帐篷被粗鲁的掀开,走进来几个鞑靼汉子,我吓得赶紧从褥子上站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为首的男人做了一个手势,另外几名汉子就架着我出了帐篷。
我连日来都在里头养伤,未曾出去一步,今日终于出了帐篷才发觉眼前身处真的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洁白的云彩,数不尽的蒙古包,还有风吹草底见牛羊。
然而正当我失神的片刻,那两个汉子将我一推,我步履不稳就摔在了地上,被陆炳娇养着的我,哪曾受过这种待遇,手掌顿时就被沙石割破渗出了血丝,那几个男人见状发出了大笑。
感觉收到侮辱的我气急欲站起来,这时,却有人过来赶紧扶起了我,我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杨博。
“惟约?”
“陆夫人,你没事吧?”
我正对见到杨博感到喜出望外,却见他转头对着那几名汉子怒道:“素闻俺答汗带领的部下有草原雄鹰之称,短短数年兼并各个部落,然而今日你们的所作所为却让再下觉得可笑可鄙,原来所谓的草原雄鹰也不过就是欺负欺负女人而已,算什么本事!”
杨博话落,那几名汉子交头讨论了一番,似乎是明白了意思,顿时大怒抽出腰间弯刀就要砍来,这时,一声大喝阻止了即将落下的刀刃。
身后走来一队鞑靼兵,他们分别退向两边,中间走来的男人,身材魁梧壮硕,项上与腰间皆系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松石玛瑙,由此我可以断定此人地位不低。
那男人停下脚步后,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方才那几个鞑靼人捂脸愣在原地,然后又听他用鞑靼语说了几句,方才那几个要对我们拔刀的鞑靼人就被几个鞑靼兵给拖下去了。
然后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对我们笑道:“实在感到万分抱歉,我已经让人把刚才那几个无礼的家伙拖下去了,希望杨大人不要因为刚才的事情而伤了我们彼此的友谊关系。”
那是一口发音极不标准的汉语,但杨博却也神奇的听懂了,“首领的人品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您的一些部下,”杨博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是自然,我可以以我们草原的萨满教起誓。”说着,他那双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移向我,然后近前一步道:“哦,这就是大明陆指挥使的夫人吧?我听说过您的丈夫,幸会幸会。”
我干笑两下点点头,算是回了礼。
“但不知您的伤势如何了?如果还没好,我可以让我们草原最好的巫医来看看。”
巫医?莫不是还珠格格里那个插着鸡毛掸子跳大神的?
我赶紧摇摇头,“不劳烦,不劳烦,好多了。”
“真的好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像盯着某种有价值的猎物,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我看既然首领盛情难却,陆夫人不如就答应了,你一介女流受如此重伤总要修养几日的。”我以为杨博会帮我推辞,不想他却希望我应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着杨博一会,然后选择点头:“那行吧,有劳首领了。”
“不客气,他日还有劳夫人能在陆大人面前多多帮衬些才好。”他笑的阴阳怪气,我听得浑身不自在。
“对了,还有一事忘记说了,今晚我们草原各部会举办庆功宴会,为了表达方才的歉意,恳请二位一定要来入席。”
“额······”
却见杨博不动声色,同样报以一笑,“那是自然,多谢首领盛情。”
那所谓的首领走后,我全身心的舒了一口气,正要问杨博个究竟,却见夏兰泽不知从哪里匆匆跑了过来,直担忧的抓着杨博问道:“我刚才听托娅说,哈舟儿带着一帮士兵来找你们了,他有没有动手,你有没有伤着?到底怎么回事呀!”
“兰泽,我没事,是陆夫人,哈舟儿暗自授了几个手底下来寻衅,正好被我看到了,哈舟儿见装不下去,便自己带了人过来收拾烂摊子,没什么大事了,放心吧。”
夏兰泽这才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打算去找托娅说情,如此没事就好。”
“这哈舟儿就是刚才的那个首领吗?他为何要与我过不去?”我仍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莫名其妙。
夏兰泽没有回复我,但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瞪视了我,好似一切罪魁祸首都是我一般。
随后还是杨博耐心道:“哈舟儿想要用你做人质,威胁陆大人。所以他才一直问你身体可好了。”
我听了,心里直冒冷汗:“人质?不会就是那种挂城墙上的吧?”
杨博一笑,安抚我道:“放心吧,目前来说,只要你装好点,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问他。
杨博突然不说话了,他低头干笑了两声道:“我,也是被抓来的呀。”
“你胡说!”夏兰泽突然反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告诉她!”
“兰泽······”
“你不说,我来说,陆夫人,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好好的京师不待,跑到那劳什子的城郊,自己被鞑靼人虏了,却要连累大家一起为你操劳。你自己夫君如今受了皇命,是开城门也不是,不开城门也不是,连着惟约都要同你一道下水,他如今本该在那城关处与鞑靼人打起仗来,却弃了指挥官的位置,孤身一人来救你,如今大家都陷在这敌营,忍辱负重,四面危机,你倒好还跟个无事人的样子,你可知你这身后,担的是我大明多少百姓的性命之忧。”
“行了,兰泽,别说了!”
夏兰泽一席话说的我瞠目结舌,惊愕万分,半晌,我转过头讷讷的问他:“是真的吗?惟约,你真弃了守防的职责,不要命的跑过来了?”
“陆夫人,我与陆大人也算是有些交情,自然是朋友有难,必不能袖手旁观。”转而他又轻松的笑笑,“况且,也没那么严重,对上我只说是诱敌深入,只要我们能按时回去,不会有大事的。”
“那若不能回去呢?朝廷会追究你,鞑靼人要杀你,你疯了!惟约!”
“也许吧,唐寅还说呢,人不轻狂枉少年。”他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
夏兰泽也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丢下一句:“自求多福。”就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帐篷里。
“好了,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了,好好准备一下,晚上的宴会估计俺答汗也会来,希望到时不要再生出什么麻烦来。”
明明也不年轻了,也是经历过巡边打仗的人了,怎么说话的眉宇姿态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温温吞吞没变呢?
有时,我又好像真的觉得杨博似乎发现了什么,或者他只是将眸底的清光和心事隐藏得比任何人都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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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一下:本文里鞑靼人进攻北京郊外,就是明代的庚戌之变。
好吧,我承认这是杨博小天使的专场,人家驻守草原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天逮小鹿呢。
那怎么唱的,苍茫的草原是我的爱,(捂脸·····)
杨博小天使虽然是小鹿唯一一个没有告诉过真相的人,但人家的智商还是杠杠滴,所以说,你们猜,小天使有没有发现小鹿的转变呢?
小天使一直很含蓄,比大陆更闷骚,比严胖子还深沉,因为,小天使的爱,一直很安静,永远不需要说,埋进心里就行了,那个人知不知道不重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小天使很会笑,全文里凡是有他出现的必然有笑,没办法,开心也要笑,不开心也要笑,做个不动声色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