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十九!”阮伊箬痛呼。

中了贺天尧这贯穿全部内力的一掌,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云泽等人这才回过神来,地上的寻夜、离欢、燕三等之前吃过解药的人,全数爬了起来,手中武器同时扔向那一个已经成魔的贺天尧。

霎时之间,贺天尧身上插了十余柄刀剑,而他还毅然挺立着。

阮伊箬忍着痛,坐起身,取下腰侧的弩弓弩箭,上箭,瞄准,射击!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弩弓带着绝然的恨意,刺中了贺天尧的眉心,穿透了他的头颅。

“嘭——”

贺天尧终于倒了下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十九!阮伊箬的脑子这才恢复了运作,回头看着那侧躺在一丈外一动不动的小十九,整个心揪到了一起般的疼。

“十九,十九,你不要有事!”阮伊箬跪行着走到小十九跟前,眼泪扑簌簌的流了出来。伸手将她抱进臂弯中,扯着衣襟下摆,擦着她嘴角喷涌而出的鲜血,却是还未擦干净,新的血液便流了出来。阮伊箬白色的劲装之上,鲜血犹如蔷薇花开,妖冶夺目。

阮伊箬悲恸的叫着:“十九,十九,快醒过来,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命令你醒过来,醒过来啊……你说过要永远跟着我的……你为何说话不算话……”

听了这话,小十九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见阮伊箬为了自己流泪,心下一阵难过,艰难的抬起手,拂去她的泪水,然而这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般,永远都擦不干。

“公子……不要哭……不要为十九难过……能为保护公子……而死……十九很开心……”小十九说着,努力的扯出一抹笑,那笑,虚弱得如若一朵几近凋零的花。

透过泪水迷蒙的双眼,阮伊箬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扯下她覆在自己脸上纤弱冰凉的小手握在掌中,轻声道:“十九,不要动,你不要说话,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时,阮伊箬似乎才想起这里还有个神医的存在,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云泽,轻声唤道:“云泽,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然而,任谁都知道希望渺茫,阮伊箬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贺天尧那一掌是想置阮伊箬于死地,被小十九硬生生的接了下来,只怕是神医沈昭前来也无力回天!

小十九微微的摇了摇头,凄美的笑道:“公子……没用的……十九筋脉尽断……已是回天乏术了……”

云泽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怎好拂了她的意?满心揪痛的走到二人跟前,蹲下去,扯着小十九纤细的手腕,探了探,云泽终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十九……”阮伊箬无声的流着眼泪,只看得人一阵心酸。

在她身边的人,除了燕藜见过阮伊箬哭过两次以外,其他的,从不曾见过此刻这样脆弱的她。

“公子……让十九把话说完……再不说……十九没机会说了……”

阮伊箬忙不迭的点头道:“你说,你说,你别急,慢慢说。”

“公子……四年前……若不是你救了我……十九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这四年……是十九赚回来的……公子不要觉得十九救了你是负累……这是公子种善因……得善果的回报……这四年与公子朝夕相处的日子……是十九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十九的一席话,将阮伊箬带回了四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

那是阮伊箬等人从大楚回溯原,在泰州街头,遇到饿得奄奄一息的十九,那时候的十九才九岁,穿着破烂单薄的衣衫,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骨头,浑身上下都是伤。后来问起,是因为饿得不行了,去偷人家的馍馍,结果东西没偷着,反被打了一顿。

想着十九的这段过往,阮伊箬莫名的又一阵心痛。

“公子……十九死后……将十九葬在落霞山……十九想永远陪着公子……”

阮伊箬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呜呜……我答应你……”

“公子……不要哭……十九喜欢看着你笑的样子……好美……”

阮伊箬胡乱的抹了把脸,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不哭……不哭……”

“呕……咳咳咳……”一阵猛咳过后,十九终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小七无声的哭泣着,其他的人无不是满面凝重之色。

除了娘亲,又一个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她活下去的人!她还是个孩子,一个美丽的孩子,她今年腊月才满十四岁而已。她只不过是看她可怜,把她带回了溯原,给了她一些吃食,一件衣穿,一片瓦遮头而已,而她却铭记于心,为自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泪水已被风干,脸上紧绷绷的疼。

阮伊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此刻这般脆弱过。虽说知道这次动乱必定会有死伤,但是她从没想过有人是为了救她而丧身。动乱!动乱!没错,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将十九平放在地上,缓缓的站起身,顺手取过小七背后的柳叶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阮文渊跟前,狠踢了他一脚之后,转头,淡淡的问云泽:“有没有办法让他马上醒过来?”

是的,她要让他在清醒的时候一刀一刀的将他的肉切下来,她要让他尝试世上最残酷的死法!

云泽点了点头,默默的走了过去,盘腿坐在地上,而后掏出怀中的针包,打开来,将阮文渊扶坐起来,却在不经意的触及到他的颈动脉时,心中微微一颤。赶忙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最后无可奈何的仰望着阮伊箬,轻轻的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

不止是阮伊箬,在场的每一个有意识的人都懵了过去。

好半晌,众人莫不是一脸担忧的看着阮伊箬。

“哈……哈哈……”阮伊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

为什么自己努力了四年半的时间,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老天爷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老天爷,你是不是可以对我再残忍一点?阮伊箬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这一刻空了下去。

文景帝慢慢走过去,将她搂进怀中,温柔的道:“宁儿,想哭就大声哭一场吧!”

阮伊箬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哀声问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或许,他命该如此吧。”

这时,密集的脚步声从高阶之上传来。

文景帝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心里腹诽道:哼,等你们多时了!

下一刻,阮文蕊站在那百级高阶之巅,声音清冷的道:“把他们就地格杀!”

大队的京畿营士兵迅速的将广场包围起来,宫外,又一阵厮杀声响起。

文景帝缓缓的将阮伊箬抽离自己的怀抱,前一刻,满眼的温柔,转身,却是满眼的凌厉。

仰视着那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女人与他身边的那个一身铠甲的男人,文景帝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好半晌,才将视线停留在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戏谑的问道:“怎么,懿德皇后,你的大哥谋逆,想霸掉朕的皇位而丧身了,这会,连你也要造反吗?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竟要明目张胆的对朕下杀令?”

阮文蕊面色一喜,心忖道:死了吗?呵呵,死了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哈哈哈,本宫的大哥谋逆,你会放过我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阮文蕊收住笑,黯然的说:“话说你好好的将皇位传给欣儿也就罢了,竟然想着让燕藜那个小杂种继位。哼,我怎么可能让她的孩儿做皇帝?”

文景帝一脸莫名的问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让燕藜继位了?这纯粹是道听途说!”

“哼,你这是死到临头的狡辩!”阮文蕊纤臂一挥,居高临下的指着文景帝道:“你把那象征帝王身份的龙凤双佩送给了那小杂种和那丫头,难道你敢说你没有让他继位的心思?”

龙凤双佩?帝王身份?

文景帝微微侧过头,与阮伊箬对望了一眼,转而道:“朕是把那龙凤双佩当见面礼送给了那丫头和你口中那……‘小杂种’,但是那仅仅是作为一件礼物而送的,哪有你说的那样?朕就不懂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随便猜测圣意?如若说朕的思想真那么好猜的话,这个皇帝让给你们做也无妨!可是如今你们惹怒朕了,叫朕如何是好?”

“哈哈哈,随你怎么说,本宫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这皇帝,本宫的欣儿做定了!”阮文蕊大言不惭的说。

“是么?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了!”文景帝说着,望着皇后身侧的邓志召,淡定的问道:“邓将军,在朕的心中,你一直是个刚直不阿的硬汉子,如今你站在朕的皇后身侧,五万京畿营的将领任凭皇后差遣,朕实在是想不通是何道理。不过,朕想问问你,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

邓志召定了定神,声音清朗的道:“皇上自然是忧国忧民、勤劳持政的好皇上。”

文景帝点了点头,朝前跨了两步,抚着黑须,道:“如此,朕再问你,既然朕是一个忧国为民的好皇帝,邓将军何以会助纣为虐,欲置朕于死地?”

文景帝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那些武器出鞘的兵卒。

邓志召没想到文景帝会有这一问,斜睨了皇后一眼,顿了半晌,才逼视着文景帝的眼睛,毫无惧色的道:“微臣是看不惯皇上排亲近疏,对燕藜那小子百般宠爱,而忽略其他皇子公主的感受。”

“哦?真是这样吗?邓将军。”文景帝面色一晒,神色自若的问道:“或者朕更应该问你,你和朕的皇后到底是怎样一个见不得人的关系?”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如果是,那他真是留不得了!

那邓志召魁梧的身体亦是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瞬即正色道:“皇上,请你自重,你怎么可以如此诋毁自己的结发妻子?”

很好!看他们的表情,要相信他们没关系都难!自己只不过的想不透邓志召何以会反戈相向,才会往那方面试探他们一下而已,如今这一探,还真探出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来!呵,还真是个好皇后啊!

“好个结发妻子!”文景帝定了定神,声色俱厉的道:“如今朕都有些怀疑朕的太子到底是不是朕的孩儿了。邓将军这一帮,不知道是在帮皇后,还是在帮自己?难怪阮文渊谋逆,尔等按兵不动,不外乎就是想等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将我燕氏天下改朝换代!”

“燕景辳,你欺人太甚!我阮文蕊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你,你竟然怀疑欣儿不是你的孩儿!”皇后险些站立不稳,气结的道:“罢罢罢,既然你要这么说,我阮文蕊也不能堵你之口!邓将军,传令,杀无赦!”

那邓志召自知早无退路,手一挥,他的一众手下正欲上前,文景帝环视着一众兵卒,冷然的道:“尔等还未看清邓志召这个奸人的为人么?何苦受他的蒙蔽,置自己与家人性命而不顾呢?现在放下武器,朕还能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如若再执迷不悟,尔等就等着满门抄斩!”

那些兵卒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

阮文蕊与邓志召见手下就这样被唬住了,不由得紧张起来。阮文蕊当即利诱道:“众位将士,怕他作甚?中军大将军蔡元军威猛无匹,如今带着十万中军正在宫外激战,不时便会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他们现在就这几个人,谁取了燕景辳的性命,本宫定代替新皇封他为异姓王爷!”

原来蔡元军也是她的人?还真是小瞧了她!

文景帝侧头与阮伊箬一番眼神交流,心里也是小小的一惊。不过就算三个蔡元军,也休能拿他们怎么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这时,有百十来人举刀朝手无寸铁的文景帝等人逼去。

符皖夷见了这阵势,邪肆的一笑,道:“还真是求死心切!”

说完大步跨到瑶琴跟前,席地而坐,将歪在一旁的瑶琴扶于膝盖之上,手指飞快的撩拨,直逼那百十个大不敬之人。激越的琴音对于这些个没有功夫底子的兵卒来说,无异于魔音穿耳。霎时间丢掉手中武器,抱住头,蹲在地上。

“符美人,够了。”文景帝左右看了看,淡淡的一笑,道:“还有谁想试试?”

广场上突然静了下来,听不见半点声响。

直到再一阵脚步声响起,才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阮文蕊与邓志召循声望去,但见身后一队几千人的黑衣劲衫、手持长剑的男子朝广场急奔过来,霎时围在一众京畿营将士的后面。

这些人正是小成与朱晨带队的天鹰刹的成员及燕卫。

那些京畿营的将士见了这些个气势如虹的持剑男子,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之人,那差距,一眼便能瞧出来。他们,是绝对不能和这些人比的!

是以,那原本正做作思想斗争的心,已然安分下来。尽管此刻那站在高处之人是他们敬重的将军,可是他们不能拿自己的名声与家人的性命来做赌注。生在这个安平盛世,他们没有打过仗,有的甚至连杀鸡都不错有过,给别说杀人了!与阮文渊武力相向倒也罢了,可是,那人是他们的皇帝!

文景帝嘴角漾着笑,看着高阶之上的二人。

阮文蕊随着那队黑衣人移动的脚步,转换着视线,心里亦渐渐发着寒。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这五万京畿营的将士居然就这样被唬住了。心下一急,扯着邓志召的衣袖,吼道:“志召,快叫他们动手啊,咱们五万人还打不过他们几千人吗?”

邓志召无奈的笑笑,环指着场上立着的二十来个人与一众黑衣男子道:“蕊儿,莫非你以为他们这些人是寻常人么?他们个个能以一敌十!呵,也罢,今日我邓志召就算陪着你共赴黄泉又何妨?”

阮文蕊扯过邓志召的手,让他面对着自己,满目不舍的道:“志召,我不要你死啊,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只要杀了燕景辳,我们就能活了。”

邓志召伸手轻柔的拂开阮文蕊鬓旁一丝散开的发丝,深情却凄然的道:“蕊儿,我没想到过跟了我十来年的将士会在这个时候将我遗弃,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我作为他们的将军,从未为他们考虑过。家人的性命比起我这个将军来,的确要重要许多。蕊儿,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让你涉险的,就算因为阮文渊的事你会受到牵连,但顶多只会被打入冷宫。可是现在,我们已无路可走。如果你非要让我帮你杀了燕景辳,我这就为你去做。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已经不重要了。”

邓志召说完,捧起阮文蕊的脸,在她的额前温柔的烙下一吻。而后,缓缓转身,抽出佩剑,面向阶下的文景帝。

此刻的他,竟然让人觉着有一种飞蛾扑火的绝然。

阮伊箬隐隐有些佩服起他来。他应该是很爱阮文蕊的吧?不然也不会如此的粉身碎骨全不顾。

围在外围的小成及朱晨等人正欲动手阻止,文景帝微微抬手一示意,众人便静立在一侧。

邓志召侧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阮文蕊,似是要把她永远印在心中。

阮文蕊神色一紧,似乎到了现在才开始觉得后怕起来,那眼泪就这样滑了出来,慌忙抓住邓志召的手,道:“志召,别去了,我罢手了,我再也不好强斗胜了。”

“蕊儿,对不起,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我就要去做。这辈子,我从没失信于你过。”邓志召说完,掰开阮文蕊的手,三两下纵下台阶,长剑直逼文景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