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文景帝也不动,就那样负着手,昂然挺立着。

就在邓志召的长剑离文景帝不足一丈之时,阮伊箬身形一晃,挡在文景帝跟前,手中柳叶刀就那么一隔,邓志召的剑便被削去半截。

他整个人就那样愣在原地。

“你住手吧!或许你罪不至死。”阮伊箬清泠的声音响起。

邓志召凄然一笑,举着手中半截剑,以迅雷之势大力的刺进了自己的肚腹。

傻子,为何一心寻死?阮伊箬颓然的放下手中的刀。或许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吧?!

邓志召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捂着肚腹,脸上是难掩的痛楚之色。他缓缓的跪了下去,对着文景帝,气若游丝的道:“皇上……对不起……我爱蕊儿……从年少时便爱她了……”

“志召——”阮文蕊凄厉的叫声在这皇家点兵场上,显得格外的大声,隐约还能听见回声。跌跌撞撞的跑下台阶,颓然的坐在地上,将已然歪倒在一侧的邓志召搂进自己的怀中,泪水哗啦啦的流着,那精致的妆容早已花去。凄绝的叫道:“志召,你不要死啊,你死了,就没有人疼蕊儿了。你快给我活过来,活过来啊……”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

众人循声望去,一些不明所以的人不由愣住。

但见那高阶之上,又一个一身玄黑、头戴十二毓金冠的文景帝在魏王及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下台阶。

阮文蕊止住哭,侧过头,望向那高阶之上的文景帝,再回头望向跟前不远处的文景帝,心下已是了然。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说怎么没见着燕藜那小杂种,原来一直都在跟前。”

阮伊箬身后的“文景帝”淡然一笑,伸手撕去面上的伪装,露出燕藜那张俊美非凡的年轻容颜。

“阮文蕊,你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文景帝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慢慢踱到阮文蕊跟前,睥睨着她。

阮文蕊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光芒,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仰望着文景帝,笑道:“你是指的哪一桩呢?”

文景帝一甩袍袖,哼道:“真是不知廉耻!”

“呵,我是不知廉耻,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自从你认识那个程紫鸳后,你都不曾与我同房,你还想指望我对你守身如玉么?”阮文蕊毫无惧色的望着文景帝凌厉的双目,得意的道:“有件事或许你更有兴趣听。”

文景帝睨了她一眼,道:“你能有什么好事?”

“我是没什么好事,但是却是关于程紫鸳的事!”阮文蕊顿了顿,道:“你想知道程紫鸳是怎么死的吗?”

阮文蕊此话一出,燕藜、魏王、文景帝与阮伊箬面色俱是一凛。

紫鸳不是病死的么?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看她如此得意的表情,莫非紫鸳的死真有蹊跷?

想到这,文景帝两道剑眉凝结在一起,逼视着阮文蕊,厉声道:“快说,紫鸳是不是你害死的?”

阮文蕊混不在意他的感受,巧笑倩兮的道:“想知道啊?你叫他们通通退开三丈之外!”

这女人一定有什么阴谋!燕藜当即叫道:“父皇,母妃不是病死的吗?不要相信她。”

文景帝着了魔一般,侧头对燕藜道:“藜儿,你们退开!量她也翻不起什么浪。”

“皇兄……”魏王呐呐的叫道。

文景帝无力的摆了摆手,定定的立在原地。

众人终是无奈的退至三丈外。

阮文蕊忽地妩媚一笑,勾了勾右手食指,柔柔的道:“辳哥哥,过来,来我身边,我告诉你。”

“父皇——”燕藜与阮伊箬同时叫出声,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文景帝摆了摆手,缓缓的迈了过去。

阮文蕊再道:“蹲下来。”

文景帝依言蹲在阮文蕊的身前。

阮文蕊附耳在文景帝跟前,以只有文景帝能听见的声音道:“程紫鸳其实是中毒死的,她求我放过燕藜那小杂种,她愿意以她自己的命来抵。”

文景帝一听这话,愣在当场,然而就在这当口,阮文蕊一把拔出邓志召身上的断剑,大力的刺向了文景帝的心脏。

因着两人距离太近,想补救已是来不及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莫不是傻了眼。

“志召,我杀了他了,我杀了燕景辳了,你快活过来啊!”

“父皇——”

“皇兄——”

燕藜、魏王、阮伊箬同时赶过去。

“哈哈哈哈。”阮文蕊发狂的大笑着,不待众人赶到跟前,阮文蕊快速的拔出文景帝身上的断剑,抹向自己的脖子,歪倒在邓志召的身上。

云泽亦飞快的奔过去,扶住文景帝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点了他伤处的要脉,将他平放在地上,取出金针,施起针来。

文景帝哂然一笑,虚弱的道:“没用的,不过还真是遗憾,让她得手了……”

燕藜早是泪流满面,双膝跪了下去,双手有力的抓住文景帝的手,凄然的道:“父皇,您不要说话,让云泽为您医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阮伊箬与魏王立在燕藜身后,脸上是无尽的痛楚。

“藜儿,父皇有话要说,你让父皇把话说完。”文景帝面带恳求的说。

望着心口那经过施针还汩汩流出的鲜血,燕藜紧咬着嘴唇,无力的点了点头。

“藜儿,不要哭。”文景帝气虚的道:“父皇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每日起的最早,睡得最晚,实在是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你应该为父皇高兴才对。”

“父皇……”

“父皇好想你的母妃,答应父皇,父皇薨后,不要葬在皇陵,将父皇与你母妃合葬在一起,了却父皇一生的夙愿……父皇欠你母妃太多了,这次,我定要好好的弥补她。”

“父皇,您不要说傻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呵,你这才是在说傻话呢!”文景帝顿了顿,道:“紫鸳一个人在地下肯定很孤独,这下子父皇终于可以无碍的和她在地下做一对无拘无束的夫妻了。”

文景帝说着,就要闭上眼睛。

燕藜猛摇着他的手臂,大声唤道:“父皇,你不要睡着,你要保持清醒啊。”

文景帝睁开眼,扯出一抹笑,调侃道:“你这傻孩子,摇的父皇头都晕了。父皇事情还没交待完是不会睡去的。”说着望向阮伊箬道:“宁儿,过来。”

“父皇……”阮伊箬吸着鼻子,跨到文景帝跟前半跪下。

“宁儿,答应父皇一件事可好?”文景帝乞求的望着她,嗫嚅着道:“父皇知道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答应,藜儿也不会愿意,但是我还是得求你答应。”

文景帝此话一出,阮伊箬便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可是此刻,她怎好拒绝,怎能拒绝?望了望燕藜,遂点头道:“父皇您说。”

文景帝感激的笑了笑,接着道:“放眼整个王室,有能力坐上那位置的,除了藜儿,再无旁人了。所以父王求你,在没有为大燕找到明主之前,答应让藜儿代为打理朝政。”

呵,还是要让燕藜坐上那位置么?阮伊箬想着,决然的道:“好。”

他就知道这个儿媳妇是识大体的人,只是可惜看不见他们成婚生子了。

“宁儿,答应父皇,你们成婚之日,到父皇和母妃的坟前敬一杯酒。”

阮伊箬侧头望了燕藜一眼,再也不能抑制住内心的凄惶,抽泣着道了声“好”。

文景帝再将目光转向魏王,道:“奉城,藜儿就交给你了,你要替皇兄照顾好他啊。”

“皇兄,你就放心养伤吧。”

“嗯。”文景帝徐徐的道:“藜儿,叫李德海过来。”

李德海就在文景帝身侧,胡乱的抹了把老泪,当即跪了下去,道:“皇上,奴才在你身边呢。”

“李德海,你要好好的督促藜儿做个好皇帝。”

“是,皇上。”李德海满不迭的点头。

“谢谢你,李德海。现在写圣旨已是来不及了,传朕圣谕,朕现在就阐位于七皇子燕藜。”

“是。”李德海答着,站起身来,带着哭腔,尖声道:“皇上圣谕。”

众人一致跪了下去。

“景和二十二年九月初十,传位于七皇子燕藜。钦此。”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万岁?谁又能逃得过世事的变化无常?如是想着,燕藜缓缓的站起身,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在众人的膜拜声中,文景帝满足的扯着一抹微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父皇——”

此次内战,终于在未时,中军大将军蔡元军被镇东大将军孟珈斩落马下宣告结束。

据不完全统计,敌我双方死伤人数达七万余人。虽说多半是叛军,但也不啻为一个惊天的数字!

那鲜血浸湿了皇城前的广场,地上挖下去半尺,还能看出紫黑色。尸体堆成了一摞摞的小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专门清理战场的两万士兵不分日夜搬了两天,才将尸体清理干净。

为避免瘟疫、传染疾病的发生,北郊的乱葬岗,尸体焚烧了十来天,乱葬岗上空黑烟便飘了十来天。整个京城都能闻到焚烧尸体时发出的烤肉一般的味道。

对于皇室、对于军队来说,此次动乱付出的带价可谓为惨烈——帝后皆殁,三公去了一公,还有一人押守死牢,等候处决,异姓藩王殇了两人,五大将军死了三人,其他大小将军亦有十多人丧身,那日跟随阮文渊的百官,全数解毒后,关押死牢,等候与柳义龙一道处死。

皇帝薨了,燕藜终是按照他的遗愿,将他葬在了自己的母妃身畔。

新皇下令,举国哀悼三月。三月之内,不得见红衣、红纸、红绸……只要带有红色的,一律不得现世;不得有半丝丝竹之声传出、不得开怀大笑、不得嫁娶。

九月十八日,燕藜将年号改为永安,寓意永世安康。没有登基大典,燕藜只为自己随便想了个封号“文康”便作了罢。

皇宫之中,一片萧条。

茹妃因为太过爱慕文景帝,在明知道文景帝不爱自己情况下,却还是抵不住对文景帝的思念,在其薨去的第三日清晨,被宫人发现自缢在自己的寝殿。

对于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刚烈的女子,燕藜感动之余,却也是莫可奈何。追封她为皇太后,谥号贤德,代替阮文蕊,厚葬皇陵。

朝堂之上,百官去了一半,显得冷清无比。

燕藜当机立断,废除了三公、五大将军,设立一相一将的制度,任命司空柴荇为丞相,掌管燕朝的文职;认命镇东大将军孟珈为大将军,督管燕朝的军队。鉴于此次事件的严重后果,燕藜将兵权全数收回,握于魏王之手。

对于其他皇子,燕藜皆为他们封王封地,等三月丧期一过,便可启程去封地。并责令他们不得干预朝政,王府兵卫不得超过五百人。

而明王燕昀,是唯一一个被燕藜留在京城的皇子,嘱他每日与百官一同上朝,学习为王治世之道。

太子燕欣不知所踪,燕藜派人在整个大燕找了几天都不曾找到。据大家推测,多半是趁着混乱逃跑了。燕藜下令,全国悬赏通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有包庇或协助其隐匿、逃离的,一律格杀勿论,累及家人!

至于那些归降的叛军,新皇仁德良善,既往不咎,从新整编队伍,认命了新的将领。

魏王麾下的将领文钦提升为威武大将军,主管京畿营。王攀虽然一开始处在叛军一列,但实属被逼,后来主动投诚,且诛杀叛军、平叛动乱有功,亦破格升为建安大将军,接管以前蔡元军统领的队伍。

整个京城无不是笼罩在一片哀恸声与骂咧声中。城民们过了好些天才从这旷世内战中回过神来,不过万幸的是,这次没有连累到城中百姓。当然,那些死去兵将的家人除外!

百姓们无不是对阮文渊恨之入骨,将他给诅咒了千百遍。更为甚至,有的百姓竟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寻常的泥土将他塑成屈膝跪地的土陶塑像,煅烧出来,跪放在罗浮广场建威大将军罗浮的铜像前;有的将他的画像贴在恭房门口,寓意此人只配与粪便为伍;还有的将他的名字绣在脚底下,意为踩小人,让他在地狱也永世不得超生。